第409章 扭捏

王振听到这些,心中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偏偏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同时又有另一股念头兴起:难道太皇太后真的要撒手了?

一时没个头绪,便就埋怨范弘道:

“这么大的事儿,我之前来时,你怎么不说?”

范弘却怪道:“这能是什么大事儿!我还当王公你早知道了呢!”

“不知道!罢了,现在总归知道了!”

“既如此,咱们就别在这里继续闲聊了,陛下还等着呢!”

王振便吩咐王长随在外面候着,自己和范弘进了阁内。

二人刚到西阁门口,朱祁镇看见,喜的从榻上站起身来,随之突然又红了一张脸,看着有些羞涩,缓缓坐了下去。

王振忙上前参拜,等礼毕,朱祁镇却是先把范弘赶了出去。

“范弘,你先出去吧!这里也不用人伺候。”

范弘忙告退离开,连守在外面的小太监,也一并都带走了。

王振一见如此,心中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甚至把近日来朝里朝外发生的事,匆匆在脑中过了一遍。

暗骂:「这才没在宫里半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兴安进宫的事不报,关于陛下大婚换了太后主持的事,也都不知道,还得老夫自己跑来问,一群眼盲耳聋的小畜生。」

“陛下召见老奴,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

“是有件事要王先生去办。”

朱祁镇说出这一句,脸上愈发的红了,却故作不经意的说道:

“王先生等得空了,去一趟母后宫里。”

说完,便就停下来,几次张口,却都没说什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振愈发疑惑,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说的这事儿,该是自己私事,与外朝无关。

可是陛下与太后之前才见过,有什么事儿,母子之间不能当面说,偏要他来传这个话。

王振心里虽犯嘀咕,不过倒确实安心不少。

于是便直言道出,孙太后也派人召见他的事。

“陛下派人去司礼监前,慈宁宫也派了人来,说是要老奴去一趟。老奴想着等见过了陛下,就去慈宁宫请安!如今倒是巧,顺便可以做这个传话虫。”

“母后也召见王先生?可曾说了是何事?”

朱祁镇显然也没有料到。

王振摇头道:“来人倒是没说,只是让去一趟。陛下究竟要让老奴传什么话?”

朱祁镇本来好奇的一张脸,突然就又红了起来,似有难言之隐。

“陛下……!”王振轻唤了一声。

朱祁镇这才开口道:“王先生可知,朕明年就要大婚了?”说到此处,又加了一句:“说是明年,其实最多也就大半年的功夫。”

王振一时不知道朱祁镇何意,只是忙着恭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王先生,朕不是说这个!”

王振看着朱祁镇红扑扑的一张脸,哪里肯信,心中暗道:

“陛下如今也到了想女人的年纪了!”

又忆起陛下小时候,还在襁褓中时,自己就伴随左右,如今一转眼,陛下也到了大婚的年纪。

大婚过后,就是亲政。

若是在陛下大婚之前,麓川这场仗赢的漂亮些,到时这满朝文武,谁还敢小瞧了陛下,又有谁敢再置喙老夫半句。

“王先生,本来朕大婚的事,都是礼部等衙门上禀给皇祖母,可皇祖母如今年纪大了,要好好修养身体,今儿又派了兴安带话来,要把朕大婚的一干事务,全交给太后主持,以后礼部等衙门再要上禀,便都要汇禀到太后宫里。”

“此事老奴已经听说了,太后娘娘向来疼爱陛下,大婚的事由太后娘娘主持,定然圆圆满满。”

王振立即送上漂亮话。

不成想,朱祁镇却摇了摇头,面有难色:

“朕说的也不是这个!”

王振一愣,觉得陛下今日确实奇怪,说了半晌,绕了一大圈,究竟召自己来做什么,到现在,仍是含含糊糊。

这时又听朱祁镇道:

“朕听闻,礼部报上来的各家未出阁的女子中,有几位颇有贤名。”

王振终于感觉到不对味儿了。

陛下哪里会知道那些名单里,哪家的女子有贤名。

谁又有天大的胆子,会和陛下去说这些?

说的难听些,那些姑娘都是些闺阁女子,又都才二八年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真贤,也不会有贤名传到陛下耳朵里。

陛下这话,一听就是信口胡诌。

可是下一刻,王振却也意识到,陛下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怕是今日召自己来,为的就是大婚的事。

有了方向,他瞬间就猜到事情大概出在哪里了。

“陛下说的可是钱家女?”

朱祁镇立即把头偏到一边,不过王振明明看到他耳朵连到脖子上,都爬满了红晕。

王振恍然大悟。

前些时日,太皇太后还未起驾功德寺时,钱家女随侍宫中。

后来因为钱家派来宫里接送的马车出事,陛下发了好一通火。王振知道是太后娘娘派人做的,还因为太后宫里的人做事不利落,他帮忙给善了后。

算是将所有罪责都推在了那‘畏罪自尽’的宫人身上。

本以为首尾处理的极干净利落,奈何还是没能瞒过太皇太后的眼睛。

王振心里明白,要不是太皇太后没有实据,那次的事,绝不会轻易揭过。不过那天夜里,「司礼监」的他和「慈庆宫」的太后,仍是被太皇太后警告敲打了一番。

也是那次之后,太皇太后突然决定去往功德寺‘小住’,这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一直到今天,兴安携来消息,‘小住’又变成了‘静修’。

王振自觉那次自己很冤,奈何却无法开口申辩。

想到此处,王振突然脑中起了一声霹雳,接着便是浑身发冷,如坠寒渊一般。

“原来是这样!原来一切的症结在这里!太皇太后果然不是要撒手不管。”

“王先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可是病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王振正胆颤心惊,倏然听到朱祁镇问他,连忙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扯回来,艰难吞咽了一口口水,虽极力保持镇静,但声音还是略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老奴……无碍!陛下还是说说要老奴去太后宫里的事儿吧!”

朱祁镇又关心了几句,也就不再坚持,长叹一口气,缓缓道:

“朕是皇帝,天下悉为朕所有,但偏偏只有一样,却不得自由。”

说到此处,停下来,怅然的看着王振。

王振却不应,朱祁镇便又叹一声,继续道:“王先生,朕唯有一个心愿——任凭选谁家的进宫,但中宫的位子,朕……!”

说到此处,朱祁镇又停下,脸上的红云依旧还在,目中有些许挣扎,但很快就又变得坚定。

“王先生知道朕想说什么吧?”

王振哪里听不出朱祁镇何意,但他怕的正是这个。

陛下自打见了那钱家女,几次问到功德寺的事,都要‘捎带’问一问钱家女近况。

陛下存的什么心思,王振又岂会不知!

之前见陛下因为钱家女一直随侍太皇太后身边,似乎也有过挣扎。

如今太皇太后又是移宫匾,又是干脆闭山门静修,怕是陛下对太皇太后即便仍有戒备之心,但对钱家女,却全然只剩下一颗少年萌动的喜爱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