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闭山门静修

王长随应了喏,见没别的吩咐,便告了一声,退出值房。

把人喊回来这等小事,不必王振再另行吩咐,王长随自会办妥贴。

不过经此一遭,王振也没了看折子的兴致,身体仰躺在椅子上,双目合起来,用手揪着眉心,心中有些烦躁。

过了会儿,神思愈发疲顿,就打算回东阁里躺会儿。

扶着椅子两边刚起身,就看见王长随又回来了。

“怎么了?”

“王公,慈庆……不……慈宁宫的人来了,说是太后娘娘让王公去一趟。”

王振顿时愈发烦闷。

“人呢?”

“打发走了!”王长随刚回一句,看见王振面色不虞,连忙道:“小的问过了,陛下刚离开慈庆……宁宫,太后娘娘就打发了人来,不过是什么原因,来的人也不知,只说太后娘娘看着有些不大高兴,让您尽快过去。”

王振皱眉道:“以后过着点脑子,别再喊错了!”

王长随面色一僵,这会儿功夫,自己叫错了两次,确实该骂,正要请罚,却听王振又说道:

“这宫匾都换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王振这话听着有些不敬,王长随哪里敢接,权当没听见,把脑袋低垂。

其实,说起前几日同内阁和礼部合议移换宫匾一事,王振心中着实像是扎了一根刺。

那日之前,孙太后曾说杨士奇等人不会拦着,王振当时还有些不信。

后来又听底下人来报,说是慈庆宫那位派人往杨士奇府上送了一封暗信。

王振这才恍然觉悟:原来这两边竟还有联络。

不过,即便知道双方有联络,王振也只是将信将疑。

杨士奇因为没了自家那不肖子的掣肘,近来行事风格大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太皇太后落井下石?

可等真到了合议那天,杨士奇所言所行,简直让王振瞠目结舌,涨了见识。

这位文臣首揆竟和老胡濙这个大宗伯,当着陛下的面,争的面红耳赤。

杨士奇竟不赞成移换宫匾。

不过,他所提的,更是骇人听闻。

这杨士奇竟说,自打先帝大行之后,太皇太后一直还憩在慈宁宫,其实按礼,早该移宫别住了,如今太皇太后既有了让太后入主慈宁宫的想法,不如干脆一步到位。

也不用移宫匾,让太后直接移銮驾到慈宁宫。

至于太皇太后,既然说了是「清宁宫」,或是重起一宫,或是再选其他宫,另行再议就是。

这说法当真骇人听闻,便是王振,也被他这番言语吓的几乎站立不住。

甚至以为杨士奇在说反话。

直到最后终于发现,杨士奇真的这般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都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杨士奇这位贤臣之口。

众人表情各异。

不过,陛下倒没说什么,只是问老胡濙,礼法是不是如此!

老胡濙本是连移换宫匾都要劝止的,一听杨士奇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气的吹胡子瞪眼,身体止不住的抖,指着杨士奇的鼻子大骂。

老匹夫、奸贼、佞臣……

总之,什么难听骂什么。

到最后,两个年逾八旬的老大人,就这么在殿中吵起来。

曹鼐、马愉资历低,根本插不进嘴。杨溥倒是资历相当,却是个老秀才性子,见劝止不住,干脆背过脸去不理。

一直到最后,也不知怎么着,两个老东西就都做了妥协。

还是按着太皇太后懿旨,只移换宫匾。

自始至终,王振脑袋里一团浆糊,终是一言未发。

其实这件事,他本来也不愿搀和,只是杨士奇那日举止实在怪异。

虽然事情已过,但王振依然心里过不去。可这几日思来想去,也着实想不到其他可能。

最后只剩下一种可能。便是那封从宫里递出去,送到杨士奇府上的暗信。

后宫与外朝勾连,这是大忌。

能得杨士奇如此不遗余力的相帮,可见双方定然有着不可外道的过往。

这几日来,王振愈发觉得自己看轻了慈庆宫那位。

如今她又找自己去,能是什么事儿?

心里正自猜测,这时,外面又来报,说是陛下派了人来,召王振立即去乾清宫陛见。

王长随这时也觉察到不对劲儿了,这母子俩刚见完面,怎么都要见王公?王长随偷眼去瞧王振,发现王振正蹙眉出神,一时也不敢打扰,便要偷偷退出去。

“收拾一下,你随我去?”王振突然开口,绝了他退出去的心思。

王长随只得停下,打算去吩咐抬舆的火者,便问道:

“王公,先去哪边?”

王振一记眼神瞪过来,王长随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暗自骂自己道:「今儿是怎么了,撞客了不成,怎么老问蠢问题。」

既然陛下派了人来,自然是先去陛下那里。这无关先后,满紫禁城的奴才,都是陛下一个人的奴才,王公也不例外,其他人都得靠后排,即便那个人是陛下的母亲,也一样不能例外。

“小的这就去让抬舆,去乾清宫!”

……

王振坐着小轿到了乾清宫。

他倒是先没进去,招手唤来门口伺候的阍者,问了范弘何处。

得知范弘在西阁里伺候陛下,便又让西阁内的小太监借个由头,把范弘喊出来。

其实王振往常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只是今日心口没来由的有些涨,加之午间刚经历了法事,彭德清又说近两日星象会有变化。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要万分周全才好,不能出了岔子,保险起见,想着先把范弘喊出来问问怎么回事!

陛下和太后又是闹哪出?

不大会儿功夫,范弘果然出来了。

“王公怎么不进去?陛下等候你多时了!”

王振忙扯着范弘袖子,把他拽到一边,低声问道:“陛下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可知陛下召我何事?”

范弘心下奇怪,竟然觉得这位今日有些神神叨叨的。陛

“王公这是怎么了?”

“没工夫和你闲扯这些有的没的,知道什么快说与我听,咱记着你一份情。”

范弘看他不似作伪,愈发觉得荒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范啊老范,你当真要急死我不成?”

范弘苦笑道:“王公,我确实不知啊!不过看陛下从慈宁宫回来,确实有些奇怪。”

“奇怪在哪?”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

这句话可把王振噎的不轻,强压下心头那股火气,继续问道:

“就没别的?”

范弘略作思索:“没有啊……!”

王振眉心攒起一个个大疙瘩来,暗道:「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于是又问:“今儿上午我没在宫里,就没发生别的事儿?”

范弘果然拍手道:

“还真有,兴安早上来过,说是太皇太后要在功德寺静修一些时日,还要闭了山门,特意来知会陛下一声,又说要把长安宫的那位接了去陪太皇太后,陛下允了。”

长安宫那位,是先帝废后胡氏,先帝在时赐号‘静慈法师’,这些年一直在长安宫清修。太皇太后本来就喜欢长安宫那位,如今要静修,让这位去陪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王振正思量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就听范弘又道:

“太皇太后要静修,就没功夫理会陛下明年大婚的事儿了,如今又移了宫匾,名正言顺,干脆就把陛下大婚的一干事务,都悉数让太后娘娘去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