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事起
王振如何听不出，朱祁镇这是想让钱家女正位中宫。
陛下的性子，对于不甚在意的人和事，向来宽放。但若心中看重，执拗起来，任何人都无法让陛下改弦更张。
钱家女在陛下心中如此之重，这时候想要在此事上拂了他心意，定然讨不得好去。
王振自忖也不能。
他这会儿也终于明白，陛下召他来是为何事。
又想起「慈宁宫」来人，特意提醒太后娘娘不大高兴。怕是「慈宁宫」相召，与陛下相召。为的是同一件事。
陛下吞吞吐吐的模样，想来没和太后娘娘明说。
但以太后娘娘之敏锐，怕是早已洞悉陛下心意，却不点破，直到等陛下离开，才收不住火，召自己往「慈宁宫」商讨。
陛下对于钱家女之心意，想让其正为中宫之意愿，此刻正是炽烈，召来王振，好叫王振替他去和太后娘娘分说明白。
而太后娘娘对钱家女入主中宫一事，早在数月之前，陛下心意懵懂之时，就已经以行动做了选择。
那次的事，虽经过各方遮掩，没有闹的很大。
加之太皇太后之后种种举动，又把钱家女一直带在身边，似乎也像是熄了钱家女入宫一事的念头。
如今，陛下，太皇太后，太后这三方。
陛下的愿望迫切，对钱家女之爱意，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太后被那‘碎如意’警告一番后，整日闷闷不乐。如今掌了陛下大婚诸事之权，心中怕是万分不愿钱家女入宫，也断然不会亲手把一个仇视自己的儿媳妇放进宫来。
至于太皇太后……，若这件事背后，是这位老人家刻意为之的手笔……！
王振理清了这三方对于钱家女入宫一事上的态度，更加惊惧起来。
陛下和太后在此事上，断然无法双双全了心意。
而这双方，同时都选定了他做‘盟友’，甚至还都觉得他会站在‘自己’一边。
王振越想越怕。
若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有意为之，那可就太可怕了。
思来想去，能化解此事的办法，似乎只有让陛下熄了让钱家女入宫的念头，这一条路可走。
可王振心里又十分明白，让陛下改变心意绝无可能。
果然，朱祁镇绕了一大圈，终于开始急躁起来，也不再遮掩，干脆将话挑明了讲。
“王先生，朕想让钱家女正位中宫，此事你去和母后说。”
王振之前虽已经猜到会如此，但此刻亲耳听到，身心还是仿佛被雷霆，从里到外洗礼了一遍。
“陛下……”
王振心中为难，就想找个借口。
也不知是不是朱祁镇看出他心思，他才只道出一声‘陛下’，就被朱祁镇打断道：
“朕最是信任王先生，朕的心意也只会和王先生说，也只有王先生才会真的为朕着想，王先生……，此事你可得帮朕。之前在母后那里，母后话里话外，都在夸别家女子……！”
王振暗道一声‘果然’，心中愈发愁苦。
这对母子，果然都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心意。
“王先生，朕的心意你已经知道了。母后不是也召你了么，现在就去吧！”
朱祁镇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行至王振跟前，一双眸子里，尽是希冀：
“朕托付王先生的事，务必办妥，朕只信任王先生，朕送王先生出去！”
王振就这样糊里糊涂被‘送’出乾清宫，他也脑子里晕晕乎乎，甚至范弘和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直到看到王长随跟前，还站着一位小太监，才回过神来。
这小太监，王振叫不上名字，却是知道对方是在太后宫里当差。
看来太后娘娘已经等不及了，都派人到乾清宫来堵人了。
“拜见王公……！”
那小太监虽一脸急色，但见到王振，还是赶紧行礼参拜。
王振明知故问：“你是……！”
王长随刚要开口，王振一记眼神淡淡扫过，他立时便识趣的闭了嘴。
那小太监忙应道：“小的在「慈宁宫」当差。”
王振‘恍然大悟’道：“哦！兴安的人，难怪看着你面善，你来此作甚？”
王长随赶忙把头垂的低低的。
那小太监面色一变，又是一拜：
“王公向来国事繁忙，怕是都忙忘了，如今这「慈宁宫」的匾，已经换到太后娘娘那里了。”
王振‘恍然大悟’：“怪我，差点把这件大事儿都给忘了，这么说来，是太后娘娘派你来的？”
那小太监瞅一眼王长随，才回道：
“之前太后娘娘派小的去司礼监寻王公，如今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王振心里冷笑。
他确实是故意如此。
太后明明之前派人来说的是，得空了去慈宁宫，如今却又派底下人跑来乾清宫堵自己。
想来是有‘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要不然「慈宁宫」那位，也不会突然这么着急。
虽然他也明白太后此举背后原因，但他心里仍是很不舒服，毕竟任谁被暗中盯梢，心里都会有些不自在。
王振先是打发小太监回「慈宁宫」报信：
“你先去和太后娘娘回话，就说陛下派了份紧急差事，我这会儿还得回司礼监一趟，等办完了差事，就立即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小太监似乎也没料到会如此，整个人都呆住了。
“王……王公……！”
“你照实回，太后娘娘自然不会怪你，去吧！”
说完，也不理会小太监，径直登上小轿，吩咐回司礼监。
那小太监无法，只得跑回去复命。
王振知道了太后相召是为何事，此刻当然不愿立即就去「慈宁宫」，他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这件事。
加之被人在乾清宫堵着，又想着暗处还有‘眼睛’，心里也实在有些膈应。
钱家女进不进宫，当不当皇后，此事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真正紧要的是，他得好好理一理，这件事背后，究竟是不是「功德寺」那位有意为之。
他始终觉得，「功德寺」那位这一连贯的动作，绝不是真想撒手朝政不管。
单就这次，从移宫匾到放权陛下大婚的事，看似一切都水到渠成，可就是这简简单单两个动作，却把陛下和太后这对母子，各自藏在心中深处的隐秘，都挑动了起来。
甚至王振明明知道陛下和太后关于此事上，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却只能干瞪眼。
陛下这里，自然得满足心意。
太后那边，因为之前有过暗害钱家女的动作，怕是同样不会有丝毫让步。
难道真要因为一个钱家女，再起事端不成？
……
这边王振满心愁苦，回了司礼监。
「慈宁宫」内，孙太后听了小太监回话，当即摔了手边精致杯盏。
指着管事太监李永昌吩咐道：
“你去请！要是再请不来，本宫就摆驾司礼监，亲自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