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如愿

朱祁钰自打那日被太皇太后张氏考教了功课,之后接连数日,数次前往功德寺请安,奈何全都被拒之门外。

为此,少年郕王殿下,皇弟朱祁钰一直神伤。

期间,又有旨意从宫中递至内阁,命内阁尽快与礼部议定,拟好章程呈送御前。

这道旨意,正是为郕王朱祁钰挑选的豪华西席先生阵容名单,其上所列之人,不乏帝师。

内阁阁员立即派人请来礼部尚书老胡濙商讨此事。

杨士奇一再申明,此项议程,于礼不合。

杨溥也言,如此大动干戈,确实不该。

老胡濙据理力争,陛下一片至孝、关爱之心,才是大礼。最后还酸溜溜讥讽二人老迈昏聩。

内阁四人,于此事上竟辩不过老胡濙,老胡濙舌战四位阁臣,占尽上风。

最后只得将一切事宜交由老胡濙去操办,二位阁老只待排好时间,各自登门教授课业。

至此,当今圣上奉太皇太后至孝,关爱皇弟郕王朱祁钰至仁,享誉朝廷内外。

且内外无不称颂皇帝陛下至孝至仁。

后,宫中又有太监奉旨前往郕王府,口谕中,尽是哥哥对弟弟的谆谆劝导,且其中又不乏宽慰怜惜。

直把本来恍恍惚惚的郕王殿下感动的泣涕横流。

数日后,初次授课,众西席皆至。

宫中新派来两名内书堂,通识文墨的文书太监。

自此,授课期间,两位文书太监对所授课业内容和郕王课业进展详做记录,以备太皇太后和陛下随时检阅,成为定例。

又是一次兄友弟恭,让人潸然泪下的感动场面。

至此,郕王朱祁钰一心课业,与琴棋书画为友,与笔墨纸砚为伴,与四书五经为亲,与兵戈战阵为戚。

此事暂且不提。

单说那大理寺少卿薛瑄,自荐主理何家五口命案,以及北镇抚司百户张杰杀害锦衣校尉许胜一案。

宫中很快下了旨意,允了薛瑄所请。

接到旨意那天,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位自己请缨的少卿大人,如何能做到何文渊做不到的事。

谁知当天,薛瑄只是从刑部的人手中,将那些庄上的婆子和安置地窖中的尸体交接过来。

刑部因为此案,折了一位侍郎。

如今有人自愿接下这烫手山芋,他们自是巴不得赶紧将这些交接。

以至两个衙门办理移文和一干手续时,刑部竟是全力配合。

像是生怕慢了,薛瑄会反悔一样。

到最后,干脆让大理寺先将尸体和人带走,相关手续稍后补办。

平日里,这两个衙门因为刑案审决和复谳的事,经常争的双目赤红,甚至大打出手也都有过。

这次竟然异常顺利。

后来,众人又开始猜测,薛瑄之后会是先去喜宁府上,还是去英国公府拜会。

哪知当天,薛瑄两家都没有去,只把自己关在大理寺的值房中,不见客,也不让任何人打扰,呆坐了半天,到了散班时辰,晃晃悠悠回家了。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

薛瑄点齐人马,亲率大理寺一干捕官、差役,直奔功德寺而去。

众人都未曾想到,这薛瑄竟然选择的是最难的一处。

现今谁人不知,太皇太后有意保下英国公府这位嫡孙。

虽说这其中究竟是英国公府的面子,还是北镇抚司那位正如日中天的指挥同知的原因,至今仍无人知晓。但并不妨碍,从太皇太后手中将人讨来,难如登天。

要不然,依着喜宁的性子,也不会忍到现在。

所有人都在等着薛瑄铩羽而归,灰头土脸的回到衙门,乖乖的去磨另外两家。

哪知就在薛瑄前脚刚率人前往功德寺的当口。

一则消息在城中蔓延开来。

……

这薛瑄行至半途,便被一伙金吾右卫大头兵拦下。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况且这些兵还是受皇家命令,巡视功德寺四周。

前次刑部侍郎何文渊就是被这些大头兵阻住去路,连功德寺山门都还未到,便铩羽而归。

不过,薛瑄却是不同。

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领头的百户便满头大汗的前去禀报。

指挥使钱贵亲自来迎,将薛瑄等人领至功德寺寺门前。

“少卿,你求见太皇太后的消息已经递进去了,至于她老人家见不见你,却是不知,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且记一点,寺门不开,便是太皇太后不愿见你,不可擅闯,不可喧闹。”

薛瑄谢

过钱贵,待钱贵摇头离开,薛瑄当即跪倒在寺门前。

这一跪,便是整整一天。

期间,寺门一直紧闭。

期间,众差役也一再相劝离开,去另外两家,薛瑄只是不理,身体挺立如劲竹。

许是感动了佛祖,直至白日临昏,终于还是跪开了功德寺的大门。

不过,薛瑄并没有如愿见到太皇太后。

见他的,是老人家身边的管事大太监兴安,且兴安是携百户张杰出寺。

兴安此人,薛瑄虽未打过交道,但曾听同年于廷益谈及过此人。

于廷益论及此人,竟颇为赞许。

要知阉党为祸,于廷益数月前还因为阉党陷害,被下了大狱,差点身死。

在经历过那遭横祸之后,于廷益依旧还能对这兴安的为人,大加赞赏,可见这兴安为人当有其过人之处,并不是王振之流。

有着于廷益金口作保,薛瑄自然收起成见。

这兴安也是个爽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少卿,人可以交给你了,只是有几句话,太皇太后让咱说与少卿听。”

薛瑄也答的干脆,立即拜倒:“臣恭听太皇太后懿旨。”

兴安连忙去扶:“少卿不必如此,太皇太后说了,就是几句闲话。”

薛瑄执意不起,兴安只得作罢。

接着便直了直身体,挺了挺下颌,直言正色道:

“太皇太后说了,锦衣卫百户张杰先前功德寺护卫有功。如今他牵涉命案之中,虽实有内情,但国法森严,不可亵渎。”

“不过,太皇太后也特意交代,案子未完全审结判决之前,百户张杰不得有失。”

说完这些,便又换了一副口吻:

“少卿,太皇太后不是要为张百户脱罪,只是要给他一份公正。”

“至于内中情由,命案始末,还需少卿细审细查。”

“张杰究竟所犯何罪,罪责又有多重,要等案情明了之后,再依国法处置。”

“此案艰难,少卿还需谨记——‘固守本心,秉公办案。’八个字。”

“少卿可明白了?”

薛瑄忙回道:

“烦请安公公代我向太皇太后禀明。臣薛瑄,誓死捍卫大明律,此案必然朗朗。”

兴安笑道:“太皇太后静候少卿好消息。”之后,便让侍卫将人和大理寺交接。

差役取来绳索,就要绑缚张杰。

张杰并未有丝毫反抗,随他们来绑。

薛瑄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绑缚,差役悻悻收起绳索。

离开之前,薛瑄对着功德寺寺门再拜:“臣定当秉公办理,以正国法森严。”

之后,便携百户张杰,一众大理寺差役,离开功德寺山门,往来时方向而去。

这一路,大理寺众差心中飘飘然,对薛瑄敬慕之情,愈发明显。

各自都在将大理寺和刑部拿来比对。

一番比较之后,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胸膛鼓的高高,下颌与肩平齐。

有几人甚至想着,等回去之后,定要找来刑部当差相熟的,当面炫耀一番不可。

本自士气高涨,洋洋得意。

谁知行至半途,竟有一伙人持械拦路。

一名样貌、气质,都极阴柔的男子,携着一众健硕仆从,三、四十人之众,且个个手持棍棒,堵在路中央,拦住大理寺押解人犯的队伍。

薛瑄当即大怒,命大理寺众差役守好人犯,接着便对堵住去路的一众人斥责道:

“尔等何人,竟敢阻拦大理寺办案,还不速速退去。”

薛瑄不认得那为首的何人,但底下一名捕官却认得为首之人后面,较为靠前的众仆从中几人。

一差头忙上前对薛瑄耳语道:“大人,这些人是喜宁府上的。”

恰逢这时,那阴柔男子开口:

“薛少卿,这杀人凶犯罪大恶极,你又何必费这个功夫,今日你把他交给咱,咱记着你一份好。”

这人声音尖细,气质又极阴柔,显然是个阉人。

加上刚刚底下差头的话,薛瑄自然不难猜出,面前这人,便是如今大内,御用监少监喜宁。

于是冷笑一声:

“你是喜宁?”

“正是,薛少卿只要将人交给咱,咱保管你以后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