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罗圈气

喜宁手指何文渊,肩膀不住地抖动,嘴唇哆哆嗦嗦。

怒里含着悲,悲中藏着怒。

也分不出究竟哪个更烈,哪个更浓。

……

何文渊打心底厌恶喜宁这等平日里最是跋扈嚣张的阉人。

放在往常,他是一点交道也不愿打的。

奈何如今承旨,上命查结此命案,来这里之前,已经去了两处。

虽说不上两次都碰了满鼻子灰,但确实算得上添了不少堵。

主理刑案多年,每每审结那些命案时,究到最后,背后的污糟事一见白,哪一件不是骇人听闻。

如今这桩命案,光是闻味儿,也能体味出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再看喜宁府上,也不见灵堂,只零星几幢白帆。偌大的宅子,满院的仆从下人,也不衣白,倒不见是死了主人的样子。

这死了主家的宅子,如此清寂也确实少见。

……

这喜宁。

陛下对其宠幸,田地也不知允了多少,赏赐更是隔三差五。听说就连这座宅子,都是陛下赐的。后来宅子营缮新修,也不知花费了多少。

加上此人是司礼监那位的心腹,平日里巴结登门的轿舆络绎不绝,挤满了门庭。

他又是个贪婪无度,‘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的性子,要是碰上登门求办事的,他更是恨不得亲自上手翻人口袋。

积蓄的钱财,自不难揣度。

此人仗着受宠,平日里宫中派出来办事,排场可是不小。

何文渊甚至从府中下人闲言碎语里,也听过几嘴这喜宁讲排场,乱街巷的事。

只因事不关己,又嫌污了耳朵,加之京城厂卫耳目众多,怕生事端,倒把府中下人训斥了几次。

府中下人再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些,何文渊倒也落得个耳目清净。

……

平日里排场惯了的人,今日这府中竟如此寂寥,何文渊心里如何能不起疑。

听闻这喜宁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极好。

如今他这兄弟一旦身死。做哥哥的却连送兄弟亡魂最后一程都节省?

须知。

按照俗礼,大户人家死了人,先是设灵堂,请阴阳师择日,择准停灵日期,死后三日开丧送讣闻,请来僧道斋醮诵经,一应过场,多的折腾七七四十九日也是有的。

便是寻常百姓家,一应从简,也须得停灵七日,方才埋葬尸体。

暂不说喜宁这等权势。

满京城去打听,谁家死了亲人,也断没有第二日埋葬的道理。

况且又不是死于疫病,选择烧埋更是大大的怪事。

偏这喜宁在兄弟死后才一日,便将尸首烧埋。

由不得何文渊不去揣度:「喜宁般急不可耐,难道有鬼?」

何文渊想起之前徐良的话。

心中疑怪愈重,暗道:“尸体上莫不成真的有鬼?”

果真如此的话,喜宁算不算毁尸灭迹?

何文渊想着想着,平白起了一个念头,暗自思忖:「总不能是这当哥哥的施救不当,才导致兄弟身死的吧?」

念头一起,却又觉得荒唐,不大可能。

这喜宁虽是为人狡诈,又贪婪无度,但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是极好的。

何文渊低了半日头,还在思索。

喜宁却是瞧着何文渊一双‘贼眼’乱飞,悲愤之余,终于开口,歇斯底里的吼着指挥身边下人:

“把这些惊扰亡灵的东西赶走……赶走……!”

府中下人面面相觑,齐齐侧目。

目中尽是退缩,似在说:“爷,这可是堂堂正三品的刑部侍郎,他身后还跟着刑部的差人呢!”

一时间,静寂无声,没一人听他吩咐上前。

喜宁似也没有真个就一定让底下人赶人,只是冲着何文渊继续歇斯底里的吼:

“你既承了旨,却不去给我那惨死的兄弟申冤,捉拿杀人凶犯,反倒是带人来惊扰冤死的亡灵!”

“姓张的恶贼你惹不起,偏偏来欺负我这个刚没了亲人的孤寡!”

“天理何在?”

何文渊当即沉了一张脸。

若不是犹记得宣旨太监毛义‘提点’的几句,明白宫里偏着眼前这位,何文渊自忖定然忍不了对方这气焰。

强压着心中怒火,冷冰冰道:

“喜公公既然知道本官承了陛下旨意,就该明白此案始末,无论如何本官都得审结清楚,才不至辜负陛下信任。”

“此案不落案簿,还问审结之前,一干涉案人员,无论

告主还是凶犯,死者还是加害者,都需由本官这个主理官验明正身。”

“如今还未结案,喜公公便将死者真身焚烧,本官真要追究起来,即便死者是喜公公兄弟,这干扰办案的罪责,喜公公怕是也要担上一担的。”

眼见喜宁脸色愈发难看,何文渊下一刻却是话锋一转。

“不过,喜公公因兄弟突遭横祸,一些做法欠妥当,本官也能理解。”

“只是命案审结,一些流程还是需走一走的。”

“昨日为令弟医治伤处之人,还须得过堂述一遍诊治过程方可,免得伤人者到时候质疑令弟之死,是医治不当之过。”

喜宁指着何文渊:

“姓何的,你这是在为杀人者脱罪么?”

又道:

“今日你若不说清楚,我这就进宫陛见,状告你这刑部侍郎罔顾事实,与人勾连,为杀人者脱罪。”

何文渊心中一震。

暗自思忖:「这些内宦陛见,倒是何时都畅通无阻,偏偏我这等外廷官员,哪怕品级高他许多,陛见一次却难。陛下本就有心偏纵,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僵着,身边差头悄悄移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道:

“大人,总归这尸首已经烧了,不如先去捉拿凶犯张杰。”

还未等何文渊反应,对面喜宁却是听见了一般,觑着眼不屑道:

“少司寇若是能将凶犯带回刑部关押,我即刻便将少司寇要的人也送往刑部。否则,少司寇便是欺负人,我少不得进宫一趟。”

何文渊恨不得当即抽那差头一耳刮子。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奈何,这张杰在的地方,终归还是要去一趟的。

喜宁冷嗤一声,吩咐下人:“送客!”

说完,也不管何文渊应不应,径直转身回了。

何文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瞪一眼那差头,又觑着眼一扫四周。

“去功德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