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何家佃户
事情已然‘败露’,阮安自知也不瞒他,索性敞开了讲。
“于侍郎巡抚地方多年,只在每岁回京复命,偶见过几次,却是未曾打过交道。”
“但他为人,老夫向来是敬佩的。”
“此次受命主持京卫武学重办一事,于侍郎自是尽心竭力。只是关于京卫武学选址和营缮一事上,有人却从中作难。”
“就不如你们工部,如今尚书吴中年迈,不大理事。”
“左侍郎王卺虽资历深,但那新上任的右侍郎王佑,背后亦有人,两位侍郎在京卫武学这件事上暗地里较着劲呢。”
“王卺虽和于谦交好,但于此事上亦多忌惮,也是有意维护你,不愿让你卷入此事。”
蒯祥好奇道:
“阮叔既知其中关节,何以推我入火坑,咱们爷儿俩的关系可是更亲近呐!您老这不是害我么?”
蒯祥面对阮安,向来有是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阮听后,也不生气,只是叹道:
“朝廷官员相护倾轧,历来都有,咱们这种只知埋头做事的人,本不该掺和其中。”
“只是……!我也不瞒你,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兴安公公来寻过我,要我帮帮于侍郎。”
“我和于侍郎见过后,听他构想,亦觉得精神振奋。”
“奈何我本事不济,确实不足以帮上什么大忙,这才向于侍郎推举了你。”
“此事,我也和安公公知会过。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是有人寻你麻烦,自有人为你出头。”
蒯祥却道:“阮叔,您这话里,有些怕是不真吧?”
阮安笑骂道:“好你个老蒯,难道还真当我要把你推进火坑不成?”
蒯祥幽幽道:“阮叔,我知道您怎么想的,说什么本事不济,我要是不诈您,您怕是一点实话都不愿透漏。”
阮安一愣,笑着摇摇头,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蒯祥面色肃穆,郑重一揖:“阮叔,小侄这次承了您的情。”
礼罢,起身笑道:“不过,于侍郎可没提什么前辈的事,他还是信守承诺的。”
阮安愕然,笑骂道:“好你个老蒯,和我也玩起心眼了。”
两人说着话,就下了门楼。
二人回望午门,尽管城壁挡住了视线,但那城壁之后,一座座殿阁,却在他们眼睛里、心头上巍峨矗立。
阮安叹一声长气,回过头来。
他虽极力掩饰,但依然藏不住满腹心事。
蒯祥与他相交多年,知他甚深,本就有所察觉,如今又如何能视若无睹,只是稍作迟疑,便问道:
“阮叔,我听闻,喜宁近日来,一直纠缠您……!”
蒯祥话刚出口,语未尽吐,阮安便打断了他,甚至语气中暗含警告之意。
“此事你休要多问,我自会料理。”
蒯祥尽管担心,但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七品所正,虽在工匠眼中是顶了头的人物,但却从未入过喜宁之流的眼。
在那些跋扈之辈眼里,自己与被那些随意欺辱的百姓们,并无甚区别。
阮安不让他问,实是不愿他受牵连。
说的难听点,他于此类事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
何阿大家里数辈,都是一脉香火单传。
直到何阿大这一辈,父母争气,多给何阿大生了个妹妹。
也正是何阿大妹妹的关系,何家攀上了勋贵世家。
做了这勋贵世家一块上好田庄的佃户。
只是妹妹命不好,没过上几年好日子,便早早去了。
主母念及何家妹妹侍奉之情,对何家多方照顾。
后来没过几年,主母也去了,主家因为身体有疾,不受勋贵家主待见,过的也并不如意,甚至连继承家业的资格如今也没了。
何阿大管的这块田庄,是主母留给主家少爷的私产。
何阿大如何能不悉心竭力,为少爷料理好?
这不仅是少爷的私产,也是他何阿大日子一天好过一天的聚宝盆。
何家日子越来越好,可何阿大依然有烦恼。
他何阿大已过而立之年,却一直无子。
何阿大和妻子何李氏婚后,妻子一连诞下五个女儿,带把的却是是一个也没见。
倒不是说何阿大不喜女儿,只是任谁接连诞下五个女儿,心里也难免有些不爽快。
其实生下小女儿后,妻子还显怀过一次,当时显怀不久,脉象还有些弱。
不过大夫说了,有七八成的可能,是个小子。
为此,何阿大一连多日,高兴地睡不着觉。
奈何天公不作美,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孩子,甚至妻子何李氏还落下病根,几年来一直在调养身体。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妻子一直自责。
年迈的老父母虽嘴上从来不说,但希冀的眼神每每都让何阿大愧的无地自容。
好在去年年节的时候,妻子何李氏肚子又有了动静。
寻来大夫瞧罢
,果然所料不差,何李氏肚子争气,又有了。
这下两个老人简直比何阿大夫妇还要高兴。
何李氏埋怨今岁蝗灾,收成怕是不会好,她怪自己肚子不争气,这个时候怀上,给家里添乱。本就收成不好的年节,怕是又要雪上加霜。
这倒不是何李氏因肚子里有货,故意这般作态拿乔,借机耍懒。
她是真的怕会影响田庄里的活计。
少爷从来不问收成多少,但何家却始终记得妹妹临终前的嘱咐和主母对自家的好。
家里老人追着大夫一番追问,得知何李氏腹中这次揣的是一个大小子,再也不愿何李氏出屋门一步。
若不是何李氏执意不肯,老两怕是连饭也要送到炕上来。
后来,老两口拖着老迈的身体,强行接手了家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事。
就连简单洒扫和埋锅烧饭,也都被家里没有锅沿高的三丫头领着两个妹妹接过。
平日里最是能干的何李氏反倒成了‘闲人’。
今日早间,用过饭后。
何阿大如往常一样,早早下地,领着农户们干活。
何李氏刚放下碗筷,就被老两口赶回了屋子。
今日不知怎么,何李氏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便就躺在炕上先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着外面有人在吵,争吵中又夹杂哭喊声。
何李氏听得真切,是四丫头在哭。
四丫头性子倔,平时受了委屈从不抹泪,但真若是惹急了这丫头,哭将起来,那哭声简直能响彻三里地。
何李氏挣扎着起身,打算出去瞧瞧。
打开门,争吵声听得更真切了。
丫头们的哭喊声也听得更清晰了。
“坏人,不要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爹……爹,你快回来啊!爷爷……爷爷……!”
何李氏顿时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花,脚下一虚晃,差点站立不稳。
她扶着门框稍作喘息,这才稍有好转。
之后,随手抄起墙根一根棍子,双手拄着撑起身体,往门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