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欺负人
王振已然不耐。
马顺也冷汗津津,低着头。
他不敢去看王振此时何等表情,但隐隐却能感觉到,一副慑人的眼睛,无时不刻在俯视着他。
他不敢再瞒,战战兢兢,将实情一一道出。
“王公,卑职经过查证,派过去之人失去联络,与那杨稷留书信离家,几近同一时间。”
“那边多日不见音信,卑职亦心中怀疑。”
“之后曾派人追寻两边踪迹,却都杳无音讯。”
“卑职本以为他们遭了毒手,打算彻查。。”
“恰逢此时,派去的人又送回一封信,不多赘言,只言前事不知何因而泄,他们无言面对卑职,是以寻时机另谋,让卑职悉心稍待。”
“一应字迹,暗文,印章都无差错。”
“这些人之前在泰和所办之事,一直妥妥帖帖,卑职只当他们一时失手,便想着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卑职……一时不察,信了他们鬼话。”
“一连数月,卑职一直静候他们好消息。”
说到此处,马顺一顿,面上满是凄苦之色,亦有悲愤暗含其中。
许是自知罪过不小,心里又怕,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偷偷去看王振脸色。
却见王振此时双目紧闭,并不在看他。
但马顺却愈发胆寒。
“继续说!”
王振双目依然紧闭,语气更是淡淡然,听不出任何波动。
马顺奉侍王振多年,此等时刻亦未曾有过一见,心中愈加慌乱。
他犹记得王佑和他闲聊时无意间一句话:“王公面前,切记:可以不聪明,但不可装聪明;可以没本事,但一定要忠心。”
马顺直到现在,依然不清楚他派去泰和的人,究竟因为什么,背叛了他。
但他却自知,事情发展至此,皆是自己不察。
后来他又怕王公责备,以至一再耽误,事情终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已至此,他虽有挽救之心。但他自知才智有限,唯恐冲动行事,会使事情更糟。
于是,继续如实开口道:
“王公,陛下恩赏,要给那杨稷一个官途。”
“卑职立时便发派一队人马,往泰和去了。”
“今日刚收到线报,最早派去的人,已经寻到。”
“如今就……就在吉安府的牢里关着。”
王振听到此处,终于睁开眼睛,语气阴沉冷漠:“吉安府有何胆子,敢动锦衣卫之人?”
马顺愈发憋屈。
“王公,前山西道监察御史封清,月半前改派江西道监察御史,业已赴任。”
“封清?”
王振皱眉,只觉得名字甚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马顺忙道:“就是杨士奇那个得意门生,三个月前,在朝会上,斥责刘年不修私德的那个。”
听到刘年的名字,王振眼神闪过一丝厌恶。
马顺自知失言,不该在此刻提起那个死鬼,但话已出口,只能继续道。
“封清监察江西道,前几日偏就到了吉安府泰和县,派去的人只当是他途径座师祖地,上门拜祭一番也属正常,就没当回事。”
“谁知,偏偏就在这个档口,最早派去给杨稷做局的人,突然出现,并……并投案自首。”
“什么……?”王振皱眉,微微晃了晃脑袋。
马顺硬着头皮,咬牙道:
“他……他们向泰和县令,投案……自首。”
“本来那地方父母听闻事关锦衣卫,哪里敢管。后来派去的人,一听到消息,也立即登门要人。”
“那县令本来恰好做个人情,偏偏这封清就在泰和。”
“封清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径直登门。”
“本来锦衣卫的事,也轮不到他一个江西道监察御史来管,他硬要扯到锦衣卫构陷当朝阁老的事情上来,便……便将人硬是提走了,顺带还参了泰和县令一本。”
“那本该在这一两日,就会到京。”
“封清将人关在吉安府,拿了口供,不日就要将人解往京城。”
王振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蠢货,被人做了局,到现在还不自知,偏偏自逞聪明,隐瞒到现在。”
马顺一愣:
“做局,何人做局,难道是杨……?不可能,他如何得知?”
“况且,多少人曾提醒他,杨稷为人横虐乡里,那老儿从不信,还多斥责提醒之人,怎么可能是他。”
王振咬牙道:
“老贼故意示弱,怕是就在等这一刻,封清是他门生,且是他颇为看中之门生,由他来办此事,才放心。”
“原来数月以前他便开始谋划此事,可怜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早已气衰,徒自挣扎而已。”
“未曾想,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暮年老儒,壮心犹存。”
马顺听后,脑中似雷霆炸响,目中尽是不信之色,口中喃喃自语。
“怎会如此……”
王振目光
一缩,冷冷道:“锦衣卫尽是养一群酒囊饭袋,如今连忠心都丢了,留着何用?”
马顺更是惭愧。
“卑职……已经派人去做了,只是……封清似早有防备,未成。”
王振一拍桌子站起来:“老贼欺我太甚……!”
马顺不敢看王振。
许久之后,王振才复归平静。
他并未过多责备马顺,反而宽慰了他几句,便将他支走了。
自打王振道出那句「老贼欺我太甚」始,马顺就一脸懵x的状态。
直至王振打发他出来,甚至背后隐隐传出王振的声音:「你以为你能得逞么……?」
还有那最后「桀桀桀」的笑声,一切都令马顺毛骨悚然。
他不敢停留,立即退走。
……
马顺在司礼监大门外见到喜宁。
他有心提醒齐宁:此时不宜面见王公,易引火上身,殃及池鱼。
可是转念一想。
「喜宁近来复得王公信任,就连陛下对其宠幸也与日俱增,这狗东西风头正盛,合该为我分担一些。」
于是愁苦之色顿时化作春风满面。
笑着和喜宁招呼道:“喜公公也来见王公啊!”
喜宁正自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偏偏马顺一句废话飘入耳中,喜宁一句脏话差点没憋住。
突然想起此来是为正事,而且此事之后或许还得求到马顺身上,便将一腔怒火又压了下去。
只是闲扯了几句,便各自拜别。
到了王振值房门口,却没见到那个一直与他为难的司阍,心里稍松一口。
继而苦起一张脸,挤出两滴泪,试了试嗓子。
接着便是嚎啕进了值房:
“叔,您可要给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