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告状

将马顺打发离开的王振,正自徒生闷气。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底下人行事蠢笨。

甚至连向来在他心中,排在最前的忠心,有人违背了,他都不在意。

他此刻最在意的是,之前对付杨士奇许久,甚至几近将他逼的乞骸骨。

如今看来,反倒成了一个笑话。

这老东西难道真的一直在示弱?实则早就暗里行动起来了?

老东西如今这副年岁,大半生官场宦途,千锤百击,早已锻的如铜墙铁壁,水泼不进,很难找到死穴。

先前三杨临朝,加之陛下还小,太皇太后亦还理事。

王振自觉得许多事,都无法称心如意。

好不容易挨到太皇太后日薄西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去岁,三杨之一的杨荣,业已离世。

陛下又至成年,且心中有雄图伟志,要建开疆拓土之功。

朝堂之上,逆耳之音已渐趋少。

杨士奇此人,历经数朝,深受仁、宣二帝信任。

先帝遗命,五位托孤重臣,此人为揆。

改元朝初,王振只觉此人似一座大山。

现今杨士奇愈发老迈,垂老之躯,终于暴露出死穴。

王振自忖找到两处死穴,往这两处死穴任一之处猛戳,这老迈残躯必是轰然倒塌。

届时,只剩那杨溥,此人只不过一书生耳,不足为惧。

本是必成之事,何以两处谋划,具有落空之势?

这第一处死穴,便是老迈之时,躲不过只想维持现状,做不得那直言诤臣,只求明哲保身。

前些时日,杨士奇上书乞骸骨,便是如此,老东西终究还是愿做忠臣孝子,生怕身后落一个霸道权臣之名。

那次,他便以为事成,偏偏后来,久不理事的太皇太后出手,平息了此事。

导致他必成之局,功亏一篑。

前些日子,因为姜涛之死,老东西血染灵堂,不省人事。

那时死了,最是省事。

每每想到此处,王振便心里大骂一句:于谦此贼,坏老夫大事,当真该诛。

这一死穴,已被杨士奇那老贼重新锻得刀枪不入。

心中即便万般不愿,他亦知,此途只得暂时废止。

老东西这第二大死穴,便是后辈子弟。

杨稷是毁废其一生清名,最好的棋子,且这棋子,初见成效,已然开始影响整个棋盘之大势。

有这等不肖之子,荒唐浪荡行径做掣肘,只需稍稍推波助澜,老东西生命最后几年,必然焦头烂额,再无暇顾及其他。

可偏偏此一途,似乎也偏偏生了一个岔口。

老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不仅早早便将那不孝子送出,还将设局之人不动声色擒下,又让得意弟子改道江西监察御史。

这次说服陛下,让老东西自己交出儿子。

想着只要到了京城,以那不肖子淫荡作风,只需加以引导,必然会出差错,届时老东西一样疲于奔命,晚节不保。

只是没想到,老东西竟然早就有了布置。

此刻放出那远赴泰和设局之人,还让他们调转方向,刀刀直往原主子头上来劈。

此途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成了。

老东西究竟什么时候觉察到的?光看对其子之事的筹谋,显然不是近来才有此念。

这么说来,岂不是老东西这数月来,一切都是演的?

想到此处,王振瞋目而起,只觉得一股冷气,直从脚底板,透过脊髓,直达天灵。

老贼,你敢耍我!

……

偏在此时,门外一声嚎啕,打断王振思绪。

“叔,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只见喜宁踉跄进了书房,嗓子沙哑,两行清泪徐徐滴落。

如此模样,似是受了万般委屈。

之前喜宁借自己兄弟为饵,不仅打压了北镇抚司,还让陛下看清了自己皇祖母有插手皇权,干预朝政之心。

王振在宫中被慈宁宫打压之势,稍有好转。

喜宁于此事上,当居首功。

只是也因此事,太皇太后出走慈宁宫,游幸功德寺,已住了半月有余。便是功德寺中出了命案,也未有回宫的打算。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命案一日不曾侦破,功德寺便得一直戒严。

没了那些多嘴多舌的女人传闲话,反而是一件好事。

皇宫之中,王振自信能让陛下知道任何他想让陛下知道的,也能堵住任何他不想让陛下知道的。

他明白,只需麓川之战建立大功。

朝堂之上,甚至太皇太后那里,再也不能对他与陛下所行大政置喙一句。

那时,再无人阻挡自己青史留名之势。

那时,自己于陛下跟前,就该是商王跟前的伊尹,周王跟前的吕尚。

其他都是小道,麓川才是真正的大道,才是奠定此根基的定鼎之战。

而喜宁那件以自己兄弟为饵之事,彻底让陛下警醒。

陛下已然相信。朝初时,宫中流言四起,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个位子,他的皇祖母,也许真的会让另一个人来坐。

王振自觉的,对陛下潜移默化多年,陛下虽心中早有防范,但实则还是对皇祖母保留亲近之心。

那件事过后,自此,陛下仅留的那点温情,怕是也都消磨殆尽了。

于此事上,喜宁简直是居功甚伟。

王振只觉得喜宁真是自己一大福星,可是如今,这个福星竟被人欺负了。

“叔……”

一声叔,再加上委屈的表情,直让王振心中一颤。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有人欺负你不成?”

“叔,就是有人欺负我,不仅欺负我,还全然不把叔放在眼里?”

这明显是挑拨之语,王振也明白喜宁是故意说的夸张,只觉得好笑,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淡淡道:“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欺负你,又是如何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叔……,此人来头不小,背后又是勋贵绝顶门第,本来我是想忍下这个哑巴亏的,可是叔,此人欺我太甚!”

“莫要废话,如实道来。”

喜宁见王振语气稍有不耐,心中稍作权衡,又故意哽咽了几声,才可怜兮兮道:

“叔,我实在招惹不起此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此人就是英国公府的嫡孙张杰,他多次欺辱我兄弟,这次更是当街追打,我兄弟被他这一吓,到现在都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