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针锋相对

众臣闻朱祁镇口中,有更紧要的事要议,尽皆正颜。

武班之中,众爵爷眼见事有未逮,心下着急。

这时,一直似游于物外的英国宫张辅突然回头,一双老目,精光熠熠,暗含警示。

众爵爷瞧见,终于按下心中急遑,在班列徒自闷闷不乐。

朱祁镇将目光定在杨溥身上,笑着道:

“杨士奇年事已高,膝下子弟皆在老家,无人京中奉养,老来思乡思亲之心本是天性,朕闻杨家有子杨稷,品性端方,纯良至诚,可在京中衙门为其谋一份差事,既能承欢膝下,也可为国效力。”

“杨士奇历经四朝,政务练达老熟,朕实不舍他归养,这是朕的私心。”

“至于杨稷的差事,还需你亲自过问,既不能耽误奉养双亲,也不能太过清闲。”

杨溥一张老脸,肉眼可见的惊愕。

朝堂之上,也顿时鸦雀无声。

陛下说的要议重要事务,就是要为杨士奇那个名声狼狈的儿子谋份差事?

什么品性端方,纯良至诚,这些话是说那个杨稷的?

杨稷的声名,早就有过风言风语传出。去岁之时,经过有心之人刻意散播,早就臭不可闻。属于那种虽未见其人,但名声却已大噪京城的风头人物。

杨士奇因为这个儿子,背后被人诟病不少。

陛下久居宫中,或许不曾闻见,但又是谁在陛下面前将他夸成这般。

此人心怀叵测,其心当真可诛。

杨溥愣神过后,忙出班奏道:“陛下,杨稷并无功名在身,虽……品性醇厚,但才智只是堪堪,杨阁老让他在泰和老家料理田地,定然是有所考量。”

这时,有礼科言官出班奏道:“陛下体恤老臣,西杨先生一心为国,君臣一番佳话,岂可辜负?”

又有御史跟着附和:

“西杨先生操劳国事,辅佐陛下,老来思乡思亲,陛下不忍老臣思念之苦,奈何朝中事务,也要西杨先生佐理。陛下此举,实是两全之策。况且陛下有意栽培杨家晚辈子弟,西杨先生心中定然感念陛下隆恩。”

一名御史出班,言语之中略带讥讽:“南杨先生有子弟承欢膝下,自是难以对西杨先生思念之苦感同身受。”

这一言,把杨溥一张老脸气的煞白。

于谦一见不妙,立即出班奏道:

“陛下,杨稷一无功名在身,二无理事经验,若贸然让其担任职务,一则底下人不服,二则又容易理事之时出纰漏。但陛下体恤老臣,有意栽培其子弟,亦是君臣相惜。依臣之见,不如将其纳入京卫武学进学,等学得一身本事,以后再为国效力。”

“于大人此言差矣,杨稷并不习武事,如今年岁也不小,骤然学武,怕是很难有成。况且陛下本意,是让杨稷能侍奉双亲,但依着于侍郎京卫武学的条例,进学期间,武学大门都不能出,岂不是与陛下体恤老臣之心相悖?”

于谦反驳道:“武学有假期,自可回家承欢。”

“武事辛苦,半途进学,辛苦更添数倍,陛下本是体恤老臣。若是辛苦数倍,仍不见成效,白白误了大好年华,岂不是辜负了陛下一番好意?”

于谦音调瞬间拔高,声如震雷:

“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天下间,成大事之人,何人不曾历经一番苦心劳身之途?陛下体恤老臣,老臣难道不该报答陛下?阁老若是也如你这般想,只知徒占便宜,如何做得百官首揆,士人表率。”

“于谦,你放肆!”

“哼……!你家子弟,如何入的仕途官场,你心中自知,莫要以为别人也同你一般。”

“于谦,你信口诬蔑暂且不说。但你如此理直气壮,我倒要问问,你就干净么?那于康怎么进的锦衣卫,你敢说你没有活动一番?”

“我若说敢呢!”

金台御帷之上,朱祁镇厉声呵斥:“够了,成何体统?”

那御史委屈道:“陛下,于谦妄言污蔑,臣亦能忍,于康如今立下功劳,臣亦承认。但据臣所知,于康随父巡抚地方,何以于谦入狱,于康却进了锦衣卫,且甫入就不是从寻常校尉做起,而是直接登临总旗?”

“若说没有人从中活动一二,臣打死不信。他于谦自诩清风两袖,但于康如何进的锦衣卫,他敢说出原委么?”

新晋锦衣卫指挥同知,北镇抚司镇抚徐良慌忙出班。

“陛下,于康进锦衣卫,是臣还在百户任上之时,招募的他。其中细由,臣之前已经禀奏陛下。锦衣卫存档亦有录入。不过内中缘由,乃属机密,诸位大人不知,心有怀疑,实属正常。”

“不过,若因此事,令于侍郎无法自证,影响官声,确实也不该。”

“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于侍郎绝没有找臣活动。甚至之前,臣也只是听过于侍郎之名,并无交集。”

接着,又对那满面义愤的御史道:“御史大人莫要道听途说。”

朱祁镇横眼直视那名御史,接着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将朝臣都扫视一遍:

“此事以后休要再提,于康入锦衣卫,之后提拔,朕一清二楚,不容置喙。”

那御史闻听此言,身体一晃,冷汗津津。

此时,朱祁镇又将目光落到他身上道:“你是都察院的人?”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智,右都御史王文齐齐出班告罪:“臣御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杨溥道:“启禀陛下,于康入锦衣卫,在外人看来,本就缘由不明,都察院风闻奏事,乃分内之事。”

众人皆诧异杨溥为何这般维护刚刚还讥讽他的御史,谁知下一刻,他却话锋一转:“只不过,后辈子弟的事,是得好好查一查。”

那御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朱祁镇却有些不耐:“说杨稷的事,怎么扯出这些来。于谦,你莫要打岔。还有你们,朕是体恤老臣,荫其子弟。小小一件事,你们却东拉西扯吵翻了天,辜负朕一番好意。”

“罢了罢了,此事容朕考虑一番,到时听旨意就是。”

“吵吵嚷嚷,吵的朕头疼。”

说完,一手扶额,又对着范弘一招手,耳语了几句。

最后直接起身:“朕不豫,今日就到这里吧!散朝。”

言毕,直接回身上辇,离开了。

朝堂众臣,尽皆躬身相送。

陛下是被气的不豫,才散朝,众臣哪敢出言相留,尽皆低伏,心中自责。

最后三三两两,各自散了。

徐良追上于谦,把他唤住。刚要搭话,范弘却不知何时站到身边。

原来范弘未跟着朱祁镇一起离开。

于谦,徐良齐齐问道:“范公公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