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走水

朱骥转身欲行,又瞧见不远处几人结群,往这边看。

都是勋卿贵戚。

朱骥有些担心,于谦却拍拍他肩膀:“你有要紧事,莫要耽搁了,他们只是想和我聊聊,不用担心。”

朱骥躬身一拜:“大人小心!”

又扫一眼那边几位爵爷,最后疾奔而去。

于谦叹一口气,直接迎上几人,拱手打揖:“诸位可是等我?”

安乡伯张安率先发难:“于谦,为何与我们为难?”

“安乡伯此话从何说起?”

安乡伯张安欺身近前。

“你那些狗屁不通的条目,我都看过了,让这些有爵位的府上,以后若得继承爵位领兵,必须得入京卫武学进修三年。”

“还有那劳什子大考、小考、常考、月考。稍不如你意,以后承继爵位,选任领兵,都会受措。”

“老子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让后辈过得舒坦些,先辈拿命挣得爵位,凭什么你一个狗屁武学条目,就要让咱们先前功业成了泡影?”

“今日你要是不给老子一个说法,老子和你没完!”

于谦觑着眼看他。

镇远侯顾兴祖冷面冷眼。

“于侍郎想要名,咱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你这京卫武学,刀刀砍在咱的身上,棒棒落在咱的颅顶。是觉得咱好欺负不成?”

安乡伯张安啐一口:“要是谁觉得咱这些沙场上下来的好欺负,那可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保定伯梁珤见安乡伯张安越说越不像话,拽了拽他胳膊。

“你拽我作甚?有人想刨了咱的根,便是不死不休之局。人家棒子都抡到咱头顶了,还要跟这种人讲什么体统?老子以前对谁都客客气气,但有什么卵用?不是该被弹劾还是被弹劾!以前老子都忍,但这次,老子实在忍不了了。”

于谦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最后语气淡然的反问道:

“三位是觉得,重办京卫武学,是想故意打压各位后辈子弟,与诸位爵爷为难?”

镇远侯顾兴祖亦反问:

“难道不是?家中后辈子弟,我们自会延请明师、西席教养。你那武学,凭什么这么大权利,敢动辄干涉爵位继承?”

“再有,各卫指挥,暂还罢了。那些平民名额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也配和咱们这些祖上跟随太祖、太宗,沙场建立功业的在一间武学进学?”

安乡伯张安立即涨着脖子吼道:

“他们也配?贱民而已,到了沙场也不过是个大头兵,一场大战,化作枯骨荒冢,孤魂野鬼,也配和咱们后辈子弟一起坐而论道?”

于谦本觑着的双眼突然圆瞪,声音在三人耳边炸响。

“这话,可是三位肺腑?”

安乡伯张安一愣,继而大怒,刚要开口,保定伯梁珤挤上前,拦在安乡伯张安身前,插言道:

“我们三人今日不是来寻于侍郎晦气的,只是想打个商量而已。”

见于谦只是表情冷漠,却不说话,保定伯梁珤继续道:

“陛下下旨重办京卫武学,这武学以前也不是没办过,何不遵循旧例,为何非要改变章程?于侍郎可知,你这般改变成法,会得罪多少人?”

“众勋爵府上子弟,是有一些人不成体统,只知玩乐,但大多还是好的。承继爵位的世子,更是从小便悉心教养。”

“不说我,就面前二位,不也是继承先祖传下的爵位?”

“数十年基业,安安稳稳,也都上阵杀敌建功过,于侍郎怎么偏就以为,只有你那重办的武学,才能教出人才?难道咱们这些累世传下的家学,就比你那还没开办的武学差了?”

“你可知,你招收的学员中,这两种身份截然不同的学子,从小到大,家境不同,教养不同。”

“若是费心劳力招收了他们,到最后,你这武学岂不是给他们提供向上攀附途径?”

“若是这般溜须拍马之人以后靠攀附坐上高位,军伍风气岂不会被败坏?”

“要是再打上几场败仗,届时传出,京卫武学出来的,个个都是脓包的流言。岂不是连咱们府上都要受牵连?”

“陛下让于侍郎重办武学,于侍郎觉的的到时候,谁会来担这个罪名?”

镇远侯顾兴祖眼睛一亮。

安乡伯张安更是拍手大赞:

“是这么个理儿。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天下唾骂,可就得不偿失了。”

“成例虽旧,可好在没出过岔子。要是大变,一旦迈的步子大了,扯着蛋可就不好了。”

于谦依旧觑着眼:“诸位可说完了?”

如此冷漠的眼神和态度,瞬间点燃三人怒火,安乡伯甚至直接开口嚷道:

“于谦,难道你真如王千之说的那般,想要桃李满天下不成?”

镇远侯顾兴祖冷哼一声:“于侍郎所谋甚大啊!”

保定伯梁珤面色也不好看,之前一番侃侃长论,本是发自肺腑,他以为于谦即便是不认同,也会深深思虑一番。

哪知于谦竟是这般态度。

于是他当即往边上一闪,给安乡伯张安留出位置。

安乡伯张安果然向前一步,贴着于谦的脸,一字一句:“于谦,你莫要不识好歹。”

于谦却突然面带苦色,哀哀一叹道:

“我不知三位究竟有没有细观条目?是你们只是粗略看了几条,还是听人刻意歪曲解读?”

“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武学重办,已成定局。至于是否会依循旧例,三位自当心中明白。于某人承了陛下交给的这份差事,自然竭尽所能,办好这武学。”

“现如今,外面所传,都是对条目中只言片语歪曲解读。今日朝堂之上所闻是如此,刚刚听得三位所言,亦是如此。”

“既然所有人都没有了解这些条目真正包涵的意义所在,便是于某这个总理此事之人的罪过。”

“陛下要我择其简明扼要,呈上御前。”

“诸位若有不明白的,何不登门亲自询问?”

“诸位都是累家贵胄之族,担着承继先祖荣光,荫庇后辈长耀的大干系。想来没人不愿家族长荣百世,后辈人才倍出。”

“重办武学,乃是陛下一力推行之大政,奏禀武学更名,就是要正名,这武学乃是天下武事最高学府。”

“诸位觉得,有了这个名头之后。武学既是陛下推行之政,陛下要是遴选人才委以重任,会不会武学学员首当其冲?”

“这武学中,成绩优异者,会不会被陛下最先记住姓名?”

“进学虽苦,但若是有成,收效却大。”

“至于诸位担心的那些遴选的平民子弟的名额,他们并不算是正式学员,其实只是充作陪练。比之世家书童而已。”

“难道诸位觉得,于某人会真的将他们与诸位后辈相提并论?”

“诸位若是不信,也可择良才推举入学,只要通过遴选,亦能入学充作陪读。“

“三位不解武学背后深意,实在令于某人唏嘘。”

“三位如此看我,想来其他爵爷定然也都以为于某人是要针对诸位府中晚辈。”

“苍天可鉴,于某人绝无此心!”

三人听完于谦诉苦,皆是一愣,这番说法他们的确没有想到。

难道于谦筹办武学所列条目,的确是因为自己没有领会其中意图?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这武学不像是什么坏政?

难道真的误会他了?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