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心思（合章）
偏偏彤儿这丫头，竟在此时，慌慌张张转身。
“奴婢拜见于大人！”
柳媚儿暗道不好，她一颗心几乎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暗道：彤儿这蠢丫头，之前都没见过于大人的面，怎么敢就称呼于大人？如此一来，岂不是不打自招？
柳媚儿紧张之余，双手使劲的搓弄搅在一起，青葱腻玉般的手指看不到一丝血色。
这时，于谦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哦？姑娘认识我？”于谦好奇道
“我……我……！小姐……！”
彤儿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只得向柳媚儿求助。
柳媚儿极力压下心中狂跳，提醒自己保持镇定。
这是第一次和于大人见面，无论如何，万不能让于大人对自己生了不好的印象。
她曾经想象过和这位未来公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样。
闲来无聊时，也曾心中演练过无数遍。
但她没想到，这次见面会来的如此突然，如此让她措手不及。
她回想起于康曾和她说过的，关于父亲的陈年往事和性情。也记起那些自己刻意整理出来，关于这位未来家翁的所有消息。
「我对于家人上上下下所有人，了如指掌，没道理会露馅。」
她暗暗对自己打气。
缓缓转过身来，将臻首微微低了低，接着屈身福了福。
“见过于大人，见过将军！”
彤儿已然暴露识得于谦，自己便不能再装作不识。
倒是钱贵，不认识才是正常。
她自知年纪已经不小，不敢自称‘小女子’，但又生怕因为年纪，被误会是哪家夫人。
更不敢自称‘奴家’，不知为何，这个平日里女子自谦的称呼，却是于康最为厌恶的一个词。甚至平日暧昧调笑时，于康都不允她如此自称。
倒是更粗俗一些，张口闭口老娘，于康却不在意。
如今面对的是于康心中最为敬重的父亲，柳媚儿自是不敢如此自称。
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其它词，便干脆略去。
等她起身，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仿佛沐在春风中的淡淡的笑。
于谦和钱贵看到柳媚儿真容，一时也被柳媚儿绝美的面容所摄。
惊讶过后，于谦再次问道：“姑娘如何识得我？”
柳媚儿大方道：“之前来义妹家里，远远看见过于大人。”
“义妹？原来你就是我那侄女儿义结金兰的姐姐，倒是听世叔提起过你。”
柳媚儿心中一揪，暗道：这心怀不轨的老头，也不知道都和于大人说了什么？
……
之前，柳媚儿曾嘱咐过义妹刘芣苢，莫要在于家所有人跟前，透露自己身份。
但老爷子行事有些怪，性子又急，万一看出什么，说漏了嘴，却也不奇怪。
最早的时候，于康请托柳媚儿，通过义妹刘芣苢的关系，让大医刘诚进京为母亲疗病。
其实当时，刘诚已经独自造访过于家钱塘老宅。
等刘芣苢接到柳媚儿信时，祖孙二人已经准备动身，出发来京了。
只是那时，刘芣苢只当是陪着祖父进京探亲，并不知道是为于家而进京。
所以刘芣苢也没和刘诚提起过柳媚儿来信的事。
只想着等到了京师，和柳媚儿见过之后，再和祖父说疗病的事。
这对姐妹在京师见面后，刘芣苢和柳媚儿说了详情。
最后对刘诚说的是：有人拜托到柳媚儿，想请刘诚去趟于府，为董氏治病。
直到那时，刘诚依旧没有说出于、刘两家的渊源。
等见到了于康，刘诚也只说于谦年轻时曾随长辈拜访过他，依旧刻意隐瞒了两家交情。
可即便如此，依然把柳媚儿吓得不轻。
刘诚可是亲眼看见她乔装打扮，随同他们祖孙登门为董氏疗病。
柳媚儿只觉得自己这般明显的举动，是不打自招。
后来，刘诚当面打听于康结亲的事，甚至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瞧上了于康，想要于康和刘芣苢结亲。
那一刻，柳媚儿天都塌了，还以为自己引狼入室。
其实，刘芣苢也和柳媚儿一样，被祖父突如其来的作为吓得不轻。
刘诚一番操作，差点毁了义结金兰的两姐妹之间的情谊。
后来，刘芣苢甚至赌咒发誓，言说自己并不知晓祖父发什么疯，但她保证，自己誓死不从。
这才让柳媚儿安下心来。
至于柳媚儿和于康之间关系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刘诚迟钝，自始至终都丝毫未曾怀疑过二人有男女之情。
那日，于康面对乔装登门的柳媚儿行事那般明显，柳媚儿也因为乍闻噩耗，有些乱了阵脚，但老爷子却始终都没看出二人之间猫腻。
后来于谦出狱。
又起了变故，老爷子在见了于谦之后，刘芣苢才得知。
原来，刘、于两家的老爷子交情很深。
只是两位老
爷子之前曾经闹过别扭，走动便少了一些。
于康一直跟着父亲于谦巡抚地方，连父亲都有将近二十年未曾见过刘老爷子了，甚至董氏也不晓得两家的交情。
更遑论于康。
柳媚儿得知后，又是吓得不轻。
这老爷子，竟然几番隐瞒。
之前本来已经放下心的柳媚儿，心又一次揪了起来，生怕老爷子还有什么事瞒着。
保险起见，柳媚儿严令刘芣苢，莫要将自己和于康的关系说漏了嘴。
甚至还刻意想了两套说辞，来应对老爷子万一醒悟过来，开始怀疑二人之间关系。
不过，这次似乎是柳媚儿想的多了。
直到现在，老爷子都不曾知晓，他一直要找的于康心仪的那名女子，就是自己宝贝孙女的义姐。
老爷子于此事上愚钝，柳媚儿乐得继续瞒着他。
只想着等于康凯旋回京。
于康既然保证了，他就一定能做到。
他向来什么都做的很好，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只是她没想到，曾想象过无数次，自己会在何种情境之下，出现在于家人面前，那又会是什么样一副情景？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今日这般情景。
……
柳媚儿刚要回答，刘府大门从里面开了。
柳媚儿回过身去，迎面走出来的竟是刘芣苢。
她正奇怪，刘芣苢却是看到眼前一幕，霎时瞪圆了眼睛，差点惊叫出声。
好在刘芣苢立即反应过来，这才没有露馅，又急忙飞来一记询问的眼神。
柳媚儿此时正背对着于谦和钱贵，也和刘芣苢狂使眼色。
姐妹之间，只需一记眼神，一个动作，便能了然对方心中所想。
下一刻，刘芣苢笑盈盈拉起柳媚儿胳膊。
“姐姐，你怎么来了？咋么不提前说一声？”
说完之后，才似刚看见于谦和钱贵一般，先是故作一惊，接着又连忙正色屈身福了福：
“于世叔是要找祖父么？祖父刚睡醒。”
于谦笑着介绍钱贵：“世叔既然醒了，你快让人进去告诉世叔一声。就说金吾右卫钱指挥，登门拜访。”
刘芣苢又是一福：“见过钱将军。”
钱贵只是笑着颔了颔首。
眼前两名女子，一个美艳端庄，一个娇柔姿妍，的确少见。
刘芣苢见柳媚儿又对自己使眼色，催促自己。心中暗笑，口中却道：
“世叔，您和将军先去厅里，我这就去和祖父说。”
说完，一拉柳媚儿，两人又是齐齐一福。”
接着，也不管二人，径直往里面去了。
于谦笑着解释道：“我们两家算是世交，这丫头平日里不是这样，许是见了姐妹，一时高兴，这才有些失礼，钱指挥随我来。”
好在有下人立即出来相迎，躬身在前带路，否则刘芣苢真的算是怠慢贵客了。
“刚刚那位可是神医孙女，那位小神医？”钱贵问。
于谦道：“正是，内子前些日子病重，就是我这侄女儿悉心照顾，才得以恢复。这丫头身体弱，自小被世叔带在身边，倒是耳濡目染，世叔杏林的本事，她倒是学了七七八八。称呼一声小神医，也还当得，哈哈哈……！”
钱贵眼睛一亮，奇道：“不知这位柳姑娘可曾婚配？”
“那倒没有！”
于谦话刚出口，突然一愣，继而面带一丝戒备，看向钱贵。
钱贵咧着嘴笑道：“我家那两个臭小子，如今也还未议亲，若是……”
于谦立即打断道：“钱指挥，世叔之前曾和我提过，对我这侄女儿的婚事似乎已经有了安排。”
于谦想起昨夜在杨府，和刘诚夜谈，刘诚说的那些话。
本来，于康的婚事，他不打算插手的。
但是经过昨夜之后，他想法有些改变。
只是他也知道于康脾性，自己要是不经于康同意，执意和刘诚允了两个小辈之间的婚事，于康虽不见得会忤逆他，但心中一定会有隔阂。
他对于刘诚所说的那些神神叨叨的命理之学虽不信，但老爷子如此情真意切，况且他也觉得刘芣苢确实算得上良配，便打算给于康去信，开诚布公。
只是信还没来得及写。
此事还未落定，于谦也不愿有两家风言风语传出，以免以后万一亲事不成，对女儿家声誉有损，是以说的含糊。
本来于谦这么说了，放在其他人，定然明白意思，止住这个话题。
只是钱贵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竟然追问道：
“不知刘神医将孙女许给了哪家？”
于谦笑而不语。
钱贵瞬间明了，不再提刘芣苢结亲的事。
只是口中嘟嘟囔囔道：“刚刚那位刘姑娘的义姐，也不知婚配了没有，就是年纪看起来长了些……”
于谦和钱贵在那次马车事件发生之前，二人之间并无交集。
于谦只是听说过，钱贵为人寡言敦厚。
没想到刚接触下来，倒似和传言中有些不一样。
只是他也不识得那位姑娘，如何能答？
只是画风一转：“钱指挥请！”
原来二人已经到了刘家待客的厅中。
……
刘芣苢让下人去唤祖父，自己则拽着柳媚儿往闺房去了。
等到了闺房，刘芣苢再也按捺不住。
“姐姐，你怎么和于世叔在门外撞上了？怎么样……露馅了没？”
柳媚儿狠狠剜了眼站在边上面红耳赤，惴惴不安的彤儿。
“都怪这臭丫头，平日里自称胆大，没想到一下子就漏了陷，要不是妹妹开门及时……”
说到此处，在彤儿额头狠狠敲了一记：“臭丫头！”
彤儿委委屈屈，瘪着小嘴泫然欲泣。
刘芣苢笑着道：“好了好了，莫怪她了。”又吩咐彤儿：“彤儿你先出去吧！我和姐姐说会儿话。”
彤儿怯怯看向柳媚儿，她自知今日差点闯了大祸，平日里的刁蛮劲一点也没了。
柳媚儿见她这般可怜劲儿，也就舍不得再训斥她。
“去吧！去吧！”
等到彤儿出了房门。
柳媚儿问：“于大人和钱指挥找老爷子做什么？”
刘芣苢摇头：“这我哪儿知道，许是钱指挥家里有人病了，想找祖父去看看。”
柳媚儿回想近日消息，并没有钱家有人生病的消息。
刘芣苢道：“放心，等世叔离开了，我让跟着的下人，把他们说了什么，一五一十的给姐姐拷问出来。”
见柳媚儿还是紧锁着眉，刘芣苢叹口气道：
“姐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于康不是已经说了么？他会娶你进门的。你难道还不信他的话？”
柳媚儿强挤出一丝笑容。
她一直怕自己身份暴露在于家人面前，擎荷楼毕竟座落在花巷，她又是擎荷楼的掌事之人。
以前，她从未奢望于康会给她一个名分。
所以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话，她都敢说。
但自打于康说出，会给她一个名分以后，她那些惊世骇俗的话，就再也不愿意说出一句来。
对于于康说的要娶自己进门，柳媚儿既是满心憧憬，又是忧心害怕。
她怕于家人知道自己身份，不会接受自己。
她不知道于康为何那般自信，甚至不惧流言，一定可以说服家人。
柳媚儿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一些。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就是想让于康娶自己进门，她就是不愿看到于康和别的女子成婚。
有时夜里梦中惊醒，她回忆梦中所见一切。
他梦见于康被人嘲笑，看到于家人上上下下被人指指点点。
她大声和人分辨，自己还是清白之身，但却无人相信，甚至鄙夷的眼神愈浓。
她每每提醒自己，这只是梦。
于康懂她，也最了解她，于大人也不是迂腐之人。
况且于康也说了他有办法，他向来说到做到，一定将所有事情都预料到了，自己只要给他时间，让他去办就好了。
可是直到刚刚，柳媚儿才想明白。
她为何面对于谦，会那般害怕。
原来有些事，自始至终，根由就没有变过。
于康给她的信心，也从没让她可以毫不避讳的面对一切人，和一切异样的目光。
她好怕……
她好怕会因为自己，而毁了于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