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吐血
面色苍白,身弱气虚的胡刚,悲戚的跪在一座新坟前。
显然,他身上旧伤还未愈,如今心神又一次经受巨大打击。
云夫人面上依旧覆着半透的黑纱,立于胡刚身侧。
胡刚轻轻抚摸新立石碑上胡生的名字。
“哥,你我兄弟,漂泊半生,本以为这次得遇大人,总算是有了着落。可是如今你舍我而去,留我一人孤零零活在世上。”
“哥,你怎可如此狠心!”
身旁云夫人,半透的黑纱下,隐隐能看见她樱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
“哥,你我为伴,如今你没了,我本该陪你一起去的,也好过你一人在那边孤零零的,无人陪着说话。”
说到此处,胡刚满是红丝的眼睛里,两行浊泪从中滚滚落下。
“哥,原谅我现在不能立即下去陪你,你的仇,我终究是要报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还有,我偷偷去看了轻烟姑娘,放心,她很好。”
“只是,我如今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你的事,我还没和她说,也没颜面和她说。你我二人同出,只我一人独自归来。哥,你好狠的心啊!你让我怎么和轻烟姑娘交代?”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胡刚,胡生的死,我已经传信给于副千户,在他回信之前,你该好好养伤,莫要太悲伤了。依着于副千户的性子,此仇一定会报。”
来人正是四先生。
胡刚和云夫人只知裘先生姓裘,且排行老四,至于真名,却是不知。
二人只称他一声「裘先生」。
之前胡刚等人遭遇伏杀,若不是裘先生的人突然出现,惊走了贼人,怕是死的就不只胡生一人了。
裘先生自称是「擎荷楼」幕后东家的人。
于副千户是「擎荷楼内楼」送出玉牌的新贵,于副千户离京前,特意相托。
如今轻烟姑娘也在「擎荷楼」。
「擎荷楼」掌事有意辞任,特意推举了轻烟姑娘接她的差事,如今正在学习理事。
两人都没想到裘先生会来。
云夫人行了个江湖礼:“裘先生,此次麻烦你了。”
裘四摆了摆手,径直来到坟前,对着石碑一连三拜。
“胡刚,节哀!”
胡刚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裘先生,我能否再请您帮我一件事?”
“请讲!”
“轻烟姑娘那里,还望裘先生能先瞒着。”
裘先生皱眉:“你不打算见她?”
胡刚又开始沉默。
裘先生劝道:“胡生的死怨不得你,我相信,若是你们二人易位,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而且,你也小瞧了轻烟姑娘。”
胡刚目中杀机一闪而过:“不能报仇雪恨,以仇人头颅祭奠兄长,我如何能面对轻烟姑娘。”
裘先生道:“对方能出动这等高手,背后势力定然不容小觑,还是等于副千户回来,从长计议的好。你放心,「擎荷楼」也算有些耳目,自然也会帮你们打听。”
云夫人也劝道:“是啊!师弟,报仇雪恨我不拦你,但你也该好好研习师门技艺,咱们这一门,与你的体质最为契合,等到你功法大成那天,世上能追得上你身法的,凤毛麟角。再加上毒功,何愁大仇不报?”
云夫人代师收徒,胡生如今是云夫人师弟。
裘先生点点头:“云夫人所言极是。”
见胡刚又开始沉默,裘先生知道他如今心里疙瘩一时还很难解开,只得心里思量:看来还得加派人手,盯着他点儿。
云夫人看出裘先生的担心:“裘先生放心,师弟这里,我会劝他。”
裘先生低眉又看了眼胡刚,摇了摇头,口中哀叹一声,接着话锋一转。
“云夫人夫君的消息,我也会让人留意,一有消息,我会立即告诉你。”
云夫人又是一个江湖礼过后,声音有些苦涩:“多谢裘先生,我夫鲁季高,不告而别。近来,我时常在想,或许,他离开,并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厌弃了我。”
一顿之后:“寻不寻得到,一切都随缘吧!”
说完,云夫人转首向胡刚。
“师弟,该练功了!”
……
顺天府尹姜涛望着面前跪倒的黑压压一片百姓,一颗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的直达灵魂深处。
“多谢大人为我们讨回公道。”
“大人便是那包龙图在世,我等世代感念大人恩情。”
“那些人能被惩治,多亏了大人,我等终于消了此恨。”
……
百姓们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可是在姜涛耳中,这些百姓一句句的称赞,仿佛一柄柄刀剑,直刺在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上。
他明明看见,百姓群中,有人瑟缩着身体,仿佛失了魂儿,没了一丝生气。
他甚至有些不敢看那些百姓。
这一声声‘姜青天’,竟如此刺耳。
宫中旨意以下,这次三
法司越过顺天府,按照旨意对涉案的所有官员。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罢职的罢职,该抄没家产的抄没家产。
百姓们也在一天之间,便各自领到抚恤的银两。
那些丢了命的的工匠,也已经派人去往他们家里。
这一日间,京师同僚,大多都在称赞他直言敢谏,陛下虚心纳谏,不惜推倒之前旨意。
言说:这一段君臣佳话,值得载于史书。
姜涛只觉得晕晕沉沉,刚刚他去了扬阁老府上。
这次终于见到了阁老。
他见阁老面色红润,气息匀畅,不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的样子。
他将一腔愤懑在阁老面前发泄了出来。
他对宫中这第二道旨意不满。
按大明律,总该是要砍一些头颅的。
可这场死了千人,伤残更多人的大案,施暴之人,却无一人偿命。
“伯渊,此案就此打住吧!”
“阁老可还记得那日街头,您劝我接下此案时说的话?”
杨士奇默然许久,才落寞道:“太皇太后也是同意了的,你来之前,太皇太后让人传话与我。说:陛下心中知错,明日朝会,莫再提及此案。”
“所以这次宫里旨意刚下,三法司就动作如此之快,短短一日之内,便将此案盖棺定论?太皇太后同意了,所以阁老也就妥协了?”
“伯渊,我知道你不甘心,我又何尝甘心?经此一案,你难道看不出,这朝中痼疾在何处?要根除痼疾,须得从长计议。哎……!先皇托孤,我们几人却越老越昏聩,现在醒悟还不晚。伯渊,痼疾要从根上除,但不是在此刻。”
……
姜涛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杨府。
他觉得阁老说的没有错。
但他想要为工匠们讨个说法,依大明律处置那些施暴官员,难道就有错了?
眼前跪倒的这些百姓。
有的身躯已残。
还有许多不在这里,他们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此方天地之间。
明明对他们施暴的人,只是受了轻罚,但他们依然感恩戴德,觉得自己这个顺天府尹给他们讨还了公道。
阁老说:大局为重。
姜涛真的好想骂一句:“狗屁的大局!”
他望着皇宫坐落的方向,心中好想骂出些脏话。
只是,突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气力仿佛瞬间被抽干了一般,再也站立不住。
他明明看见有人冲向了自己。
他们张着口,似乎在喊。但他却听不见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数个时辰后。
柳媚儿收到消息——「顺天府尹姜涛,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