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黑吃黑

柳媚儿得到这个消息,瞬间慌了神。

“怎么会这样?彤儿,立刻让人传信给十三先生,告知姜府尹之事。”

彤儿知道事情不小,就要出房门,柳媚儿却又喊住了她。

“另外,让四先生立刻来一趟。”

彤儿领命出房门,或是因为脚下太急,亦或是没有看见,终是一脑袋撞进一人怀里。

“彤儿,看路!”

“四先生……!小姐正要我寻您呢!”

“顺天府尹的事?”

“您知道了?”

“不用去了,十三那里我已经去信了。”

柳媚儿本在房中来回踱步,听到门外动静,驻足时,四先生和彤儿已经进了房门。

柳媚儿立即迎上去:“老四,于康离开之前就说过,圈禁工匠私用的案子不会那么容易判决,或许案子到最后,不会尽如人意,没想到几位老大人抗争到最后,此案依旧是轻轻落下,可惜了姜府尹。”

“姜府尹自打从阁老府上出来,便失魂落魄。”

“你是说……?”

“怕是阁老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内阁几位阁老得到消息,已经一起前往顺天府了。于大人得知消息后,带着刘诚老爷子,也往顺天府去了。”

“为何带老爷子?”柳媚儿心中疑惑,突然瞧见四先生眼神,失声道:“难道是怕阁老也……!”柳媚儿愈发慌乱起来。

四先生道:“于大人从朱骥口中知道的不会比我的少,万一到了顺天府,阁老因为自责,郁结于内……!他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于大人带着刘老爷子同去,乃是为防万一之举,此举确实周到。”

“阁老究竟和姜府尹说了什么啊!”

“无非还是从长计议,顾全大局,以待时机那些话。只是姜府尹这两个月以来,本就因为这件案子情志有损,如今这道旨意算是对圈禁工匠一案,盖棺定论,以后再无改判的可能!姜府尹最终心神失守,气急攻心。”

柳媚儿神情萎靡:“为何想要将施暴之人绳之以法,总是这般困难?之前我以为太皇太后介入,以她老人家圣明睿智,会给百姓们一个说法,没想到……!”

“这天下终究是一姓之天下,一人之天下。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何其难也!正如十三说的,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部分人会改变这一途上。有些事,不流血是做不成的。”

“难道真要走上那条路么?”

“咱们不是一直在摸索么?没人愿意让天下大乱,我们聚在一起,也只是想让这个世道改变一点点。”

“现在看来,这一点点,也是难如登天。”

“这天太高,匍匐在地的百姓,天上的人哪里会看到,或许在他们眼中,匍匐在地的人无论死多少,也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又有谁会对几个数字心生同情呢!”

“姜府尹,可惜了……!顺天府空出来的位子,怕是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了。”

四先生倚窗而立,望着院中错落有致的花苑,幽幽叹道:

“阁老年事已高,前些时日好不容易奋起精神,怕是经过姜涛这件事,又会有变数了,但愿他老人家还可以再撑上几年,也好护持十三几年。”

“老人家们顾虑太多,身后名看的太重。我现在终于明白十三口中为何一直重复那句:一切的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

柳媚儿也叹道:“老四,我突然间觉得,没多大希望呢!”

……

数顶轿子落停在顺天府大门外。

杨士奇跌跌撞撞下轿。

身后,杨溥、曹鼐、马愉三名阁臣,也都同样姿态。

王府丞面带悲戚迎上来。

杨士奇颤抖着声音问:“伯渊在哪里!”

“府尹大人一直独自居于后衙,家中亲人皆不在京,身边只有一名老仆伺候,现下遗体就在后衙安放。”

“快……快带我去见他!”

曹鼐赶上前来,怒斥王府丞:“姜伯渊正值壮年,怎会突然离世,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府丞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诸位阁老,府尹大人近来一直因为工匠的案子,各个衙门来回奔波,本就情志损伤,今日突然晕倒,大夫说,府尹大人是郁结于内,不得伸张,多番积累,终于气急攻心。”

杨士奇听完,双腿一软。

“伯渊,你今日来寻我,我该看出来的,都怪我……都怪我啊!”

“阁老……!”

杨士奇年事已高,如今这般神伤自责,边上众人顿时围了上来。

杨溥规劝道:“姜伯渊之死,怨不得你,西杨先生神伤至此,姜伯渊绝不愿看到。”

马愉道:“他是死在任上,须立即上报宫里。”

曹鼐浑身颤抖,只重复着四个字:“气急攻心……气急攻心……!”

杨士奇扯着王府丞胳膊:“快带我去见伯渊。”

……

后衙正堂。

临时起了个灵堂,棺木都未预备,姜涛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两张薄板架高拼成的台上。

一名老仆跪在灵堂前,泣不成声。

杨士奇跌跌撞撞进了堂中,望着数个时辰前,还和自己对谈的人。怎奈如今却是没了声息,阴阳相隔。

“伯渊……伯渊……”

“都怨我啊!都怨我啊!……伯渊……!”

杨士奇突然身体一滞,面色白如冷霜,一口红血喷溅而出,下一刻身体摇摇晃晃,往后倒去。

“阁老……!”

一直觉得不对劲的马愉,一个箭步赶上,从身后托住杨士奇身体。

杨溥、曹鼐、王府丞以及顺天府一干官员衙役瞬间慌了神。

齐刷刷围了过来,从左右两边扶住杨士奇的身体。

此刻,杨士奇面如淡金,气若游丝,眼睛半开半阖,口紧紧闭着。沾在嘴唇和白髯上的血迹,似乎滴滴都在预示着这位老人现在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曹鼐扯着嗓子喊:“快去唤大夫过来!”

“阁老,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快拿软被过来,放阁老躺下!”

“都散开!”

杨溥那样温和性格,此时也都如一头怒狮一般,朝着四周狂吼。

期间,手一直搭在杨士奇脉上。

众人惊慌失措的当口,突然两只大手插入人群,往两边一推。声音震若惊雷:“大夫来了,还不让开。”

杨溥最先反应过来,抬头一看于谦身背药箱,喘着粗气挤进跟前。

“廷益……!大夫在哪里?”

只见于谦侧身,从身后扯过一人:“世叔,拜托您了!”

正是大医刘诚,来时紧赶慢赶,到了地方,好不容易挤进来,却被于谦扯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不过他也顾不上计较,因为他看见了半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一条命已经去了七八分的老人。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廷益,把人都清出去!”

说完,俯下身去,一把拍掉杨溥的手,自己搭上。

“吐血了?”

杨溥忙道:“吐了好一大口,大夫,怎么样?如何救?”

刘诚却未回答,一只手继续搭在脉上,另一只手翻开杨士奇眼皮。最后冲着身后的于谦道:

“药箱拿来,我要施针!”

于谦急忙将药箱从身上扯下,蹲下身子递到跟前,将药箱打开。

“不是说了都出去吗?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怎么施针?你们是想让他死么?”

“大夫,要不要将阁老挪到房中……?”

也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刚将针包拿在手中的刘诚手一滞:“于廷益,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于谦冲着杨溥一躬身:“阁老,救人要紧。”

说完俯身跪倒,换下马愉,单手托住杨士奇的背,半搂在怀中。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老人此刻真的很不好。

“世叔,劳烦您了!”

刘诚捻起一根细针,头也没回:“还不出去?”

杨溥见状,急忙招呼着,让所有人都在外面等。

……

堂外的人心急如焚。

奈何大门已经被闭上,众人生怕惊扰了施救,皆不敢上前探查。

只是心中祈祷,阁老万不可出事。

曹鼐满目担心的问道:“南杨先生,于廷益怎会带着医者前来?而且那位医者看着面生,也不知道……!”

杨溥道:“之前于廷益有次来内阁议事,恰逢你与性和不在,那次他提过一句,大医刘诚,似乎就住在他家隔壁。里面施救的大夫,应该就是他。”

“大医刘诚?此人我听说过,太医院有几位,就是出自这一脉,似乎还都是刘诚的晚辈。”马愉恍然大悟。

曹鼐听马愉如此说,心中担心稍松了松。

“我们太大意了!”杨溥满脸的悔恨之色。

“之前咱们得到消息赶来的路上,我就觉得西杨先生有些不大对劲,如今这般境况,皆是我等不察,才酿成此祸。”

曹鼐、马愉等人,面上尽是羞愧之色。

杨溥唤来一直随侍姜涛身边的老仆,问了几句。

老仆也说不明白,只言老爷近来一直睡的不大安稳,心事重重的样子。

几人自然知道是为何事,于是心中愈发羞愧难当。

又唤来王府丞,让他先将顺天府的差事担起来,等候朝廷任命新的府尹到任。

王府丞悲戚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