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撞个正着
因为施救及时,且刘诚医道精熟,半个时辰后,杨士奇终于脱离危险。
不过,老大人毕竟年事已高,怕他清醒后再受刺激,于谦做主,拜托刘诚让老大人继续昏睡。
杨士奇此时已经被安置在一间客房,众人探望过后。刘诚又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说是要为阁老推拿活血。
在场的哪个不是身居高位,但面对白身的老医家,却不敢有半分微辞,皆退出卧房。
直到此时,所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廷益,这次幸亏有你,否则西杨先生出事,我们几人该如何交代!”
杨溥说的情真意切。
曹鼐、马愉以及其他人纷纷应声附和。
曹鼐忍不住问道:“于廷益,你怎么会带着刘大医来,难道你早预料到会出事?”
众人虽都心里明白,这时候问这个不合时宜,但俱都默契的无人阻止,且都满脸好奇之色。
于谦也不瞒着:
“得知姜大人的事,又闻诸位阁老往顺天府来了,我便知道,可能会出事。”
“阁老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姜伯渊督办的案子,阁老也一直放心不下。如今突闻姜大人噩耗,依着阁老的性子,又怎会不怪自己?”
“以防万一,我便邀了住在隔壁的刘世叔同来。”
众人皆唏嘘感叹,又是一番称赞。
杨溥哀叹道:“西杨先生自打听到噩耗,就一直自责不已,可这哪里是他一人之过,内阁……哎……!姜伯渊之死,乃是内阁之耻。国失栋梁,我辈又有何颜面身居高位!”
众人皆不敢应。
这时,杨府管家杨福带着一干下人,火急火燎赶来。
众人都识得他。
杨福满面急色,浑身颤抖。来到后,也顾不上行礼,直奔于谦,声音哆嗦着问于谦:“于大人,我家老爷……可……可还好!”
之前于谦赶到时,吩咐随行的朱骥,派底下校尉去杨府报信。
管家杨福得到消息,不敢惊扰老夫人,自己带着一班下人,抬着府上最大的一顶软轿,甚至不忘铺了软被,立刻往顺天府赶来。
这一路,他想过任何严重的后果,直到现在,也依然还是强撑着。
“阁老已经无碍,不过他老人家身体虚弱,不好让他再受刺激,我便托了大医刘世叔施以妙手,让阁老他老人家暂时昏睡。”
杨福这才神色稍缓,欲言却又止。
于谦朝着众官员告罪一声,杨福这时也才仿佛看见众人,连忙行礼。
于谦吩咐杨福道:“刘老先生在里面看顾,随我来。”
说完,带着杨福,来到房门外。轻轻叩了三下后,最后低声相询:“世叔,阁老家里来人了,方不方便进来?”
“进!”
于谦轻轻推开房门,眼神示意杨福。
又对身后欲跟上来的众人摆了摆手,等杨福进了房门,自己又将门从外面拉上。
“诸位,阁老家里也来人了,世叔医道精深,说是无碍就是无碍,现在外面跪了那么多百姓,此事如何善后,还得诸位拿个主意。”
王府丞已经哑了嗓子,但跪在顺天府门外的百姓却越来越多,他再三劝抚,奈何百姓皆不愿散去。
甚至户部官员,让百姓们先领抚恤,也只是寥寥几人离开而已。
百姓们都知道姜涛死因为何!
在场官员也都心里明白,此刻强赶百姓离开,汹汹民意会至何处,无法预料。
此刻,众人皆默然。
姜涛之死,汹汹民意,一个处置不好,便是大祸。
自打姜涛吐血而亡传出后,这么长时间,除了顺天府内官员衙役和内阁四位阁老,再就是带刘大医前来的于谦。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衙门官员前来。
显然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沾染上此事。
也幸亏内阁诸位都在,只是西杨先生急火攻心,至今还未苏醒,自然不能由他出面,了结此事。
现在,就只剩下其他三位阁老顶上。
于谦身为兵部右侍郎,且这又是顺天府衙门,自然不能喧宾夺主。
但见众人默然不语,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终归是那道旨意断了姜涛生路,可又有谁敢去质疑下那道旨意的人。
于谦刚想开口,恰逢卧房的门打开。
众人见状,放下讨论的事,又围拢上去。
刘诚率先走出,杨福跟在身后。
刘诚吩咐一声:“快去安排!”
杨福立即招呼带来的下人,进了卧房。
“世叔,您这是……?”于谦疑惑问道。
刘诚一扫众官员,先是打了个揖,这才开口:“之前救人,若是言语之间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众人忙回了一个揖,连连道无妨,又一再表达感激之意。
“阁老现已无碍,且此处安置灵堂,于养病不利,既然阁老家人来接,正好回家。”
这个当口,杨福已经指挥着下人将软轿抬进跟前。
于谦招呼一声黑老大,又吩咐杨福取了薄被。
不大会儿功夫,黑老大双手托着薄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杨士奇,小心翼翼安置在软轿中。
杨福近前打算告辞离开。
刘诚道:“我与你同去,今夜万一阁老醒来,我还得施针。”接着又对于谦道:“你也同去。”
于谦道:“阁老已无碍,况且有世叔在,此处……”
谁知他话刚说一半,杨福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打断了他。
“于大人,家中老夫人那里,小人一直瞒着。如今老爷晕厥,我心也乱了。况且朝中知道老爷病倒,定然会有人登门探望,我一个下人如何应付得了,还请于大人帮忙主持一下府中事务。”
杨福这请求,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但又无从反驳。
杨溥叹一声道:“廷益,你去吧!西杨先生府上无人主持大局,你是西杨先生弟子,此去正合适。”
众人见杨溥发话,也都跟着一起劝解。
曹鼐道:“此处有我和南杨先生,万钟先生在,不会有事。”
于谦只得应下。
……
等到于谦、刘诚,杨府一干人以及北镇抚司众校尉,拥着那顶载了杨士奇的软轿离开。
众人又是换了一副面孔,愁云惨淡。
姜涛的后事,外头跪着的大片百姓。
还有……明日的朝会。
……
天色将暮。
喜宁宅邸后门抬进几个大箱子。
随着箱子一起进府的,还有狼爷。
管家将狼爷迎进来,带着去了正堂,另有下人引着狼爷侍从,抬箱入库。
此刻,喜宁斜倚在矮背椅上,左腿压着右腿,脚尖轻点,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甚是惬意。
他身后一名美艳侍女,玉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揉捏。
“喜公公如此雅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狼爷进门,爽朗大笑。
喜宁睁开眼睛,拍了拍肩上柔胰:“去房里等我!”
侍女羞怯着低头跑开了。
喜宁起身拱手:“狼爷来的正是时候。”继而吩咐管家看茶。
管家飞来一个隐晦的眼神,喜宁立即大喜,愈发热情招待狼爷落座。
狼爷也不客气,在喜宁对面坐了,眼中精光闪过。
喜宁道:“本来跛儿干要一起等狼爷来的,奈何御马监总管临时召他回去,离开前他一再托付,要我务必促成狼爷拜会王公之事。”
“跛公公重情重义,喜公公义薄云天,我当然放心,不知……喜公公可曾和王公说了拜会之事。”
喜宁挑眉摊手:“他老人家忙于国家大事,不宣召我,我自然见不到他老人家。不过狼爷也不用着急,无论王公何时召见我,见了他老人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和他提狼爷要拜会的事。”
狼爷眼中闪过一丝厉光,脸上却依然笑着。
“我不会在此停留太长时间,还望喜公公想想办法!”
喜宁眯眼一笑,端起手边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道:“狼爷,您之前可没说您着急,我才应下您的事,现在您和我说您急着离开,叫我该说什么好!”
“喜公公这是何意?”
“狼爷,王公在御驾前伺候,须臾不得离开,您要拜会,我也确实愿意帮忙,但是此事急不得。总得他老人家得空了才行。”
“听闻王公在宫外还有府邸。”
“有是有,但是他老人家又不回去住,也就偶尔得空了才回去转一圈。”
狼爷手紧了紧椅子扶手。
“喜公公,我听人说,王公近来经常晚上回府。”
喜宁一拍扶手,起身骂道:
“哪个瞎了眼的,敢当着狼爷的面扯谎!此人定是不安好心,狼爷您想想,王公何等身份,那有这么多空闲,况且要是他老人家的行踪被那些乱嚼舌根的都知道了,那整个北京城哪里还有安全可言?狼爷千万莫信小人妄言。”
狼爷面上无惊无喜,直愣愣盯着喜宁瞧了许久。
最后道:“喜公公还请想想办法,若是促成此事,另有谢礼奉上。”
“这如何使得?咱已经收了狼爷贵礼,要是还收,岂不是成了敲竹杠么?”喜宁义正言辞。
狼爷虽不明白敲竹杠什么意思,但从口气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是我和喜公公投缘,如何能算是敲……竹杠。”
“既如此,我明日……”
狼爷大喜,忙起身谢道:“明日就能见到王公?多谢喜公公。”
喜宁嘴角扯了扯,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继而也起身,“哎呀呀……!狼爷误会了,我是说明日等朝会散了,我试着看能不能面见王公。”
狼爷神情一滞,气息粗重了几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喜公公觉的,什么时候王公才能得空见我。”
“很快,很快……!”
狼爷一时间被他绕的七荤八素。
他已经答应了喜宁,事成之后再奉上第三份谢礼,忍耐至此,仍得不
到确切日期,这和郭敬说的不一样。
来时郭敬说过,只要喜宁愿意帮忙促成拜会之事,便一定能做到。
满京城,也只有喜宁能做到最快面见王振。
可此人如今怎是这般嘴脸。
他究竟何意?
想到此处,狼爷咬了咬牙,说道:
“喜公公,令弟在禅院待着,吃穿用度确实艰苦,我昨日见到令弟,也甚为不忍,来之前特意给令弟送了好酒好肉,令弟身不自由,托我和喜公公你说情,我愈发不忍,就悄悄带他去了我的地盘。”
“什么?”喜宁勃然变色。
狼爷忙道:“喜公公放心,我怕身边人伺候不精细,把你派遣的人一并带了去,到了我的地盘,绝对安全,无人盘查,我也吩咐下去了,女人、美酒……,只要是令弟开口,一定尽力满足。”
“狼爷这是挟持人质做要挟喽?狼爷可别忘了,这里是北京城,不是你们瓦剌。”
“喜公公何必生气,令弟是被我请去做客!我绝无恶意。”
喜宁盯着狼爷瞧了一会儿。
“你究竟是谁?”
“喜公公忘了么?我是伯颜知院派来,经郭公公引荐,来京谈生意的狼爷啊!之前咱们虽未见过,但也算是同做一桩生意的合作伙伴。”
“既是伙伴,为何挟持伙伴家人要挟。”
狼爷眯着眼问道:“看来喜公公之前并不打算引荐王公给我。”
“你是何等身份,也想面见王公?便是你们伯颜知院和太师淮王亲至,王公见与不见,也看心情。更遑论你?”
“喜公公这时打算毁约喽?”
这时,门外呼啦啦闪进一群府中下人,个个手持刀棒,将狼爷团团围住。
“老爷……!”管家手里握着一把朴刀,来到喜宁跟前:“人已经控制住了!”
管家声音虽不大,但也清晰的传进狼爷耳中。
“喜公公这是何意?我要是出事,令弟也绝活不成。”
喜宁一把夺过管家手中朴刀:“我不管你是谁,放了我弟弟。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这里是北京城,要是我弟弟少一根汗毛,信不信京城里的瓦剌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喜公公这是要挑起两国战争?”
“两国战争关老子屁事!总归死多少人都死不到老子头上。”
说完,又对管家道:“押他们上来!”
不多会儿功夫,之前随着狼爷前来,抬箱子入库的瓦剌随从,此时个个鼻青脸肿,被押了过来。
“狼爷,是你吩咐人带我的人去接我弟弟回来,还是我将你们全都杀了,再去将你所谓的地盘上的人也都宰了,救我弟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