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伤（合章）
于康也不回避，坦言承认。
“这世上谁在能活下去的时候，心甘情愿的去死？又有谁真的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怕死？”
“贪生情有可原，怕死却是因为怕自己死的太窝囊。”
“我贪生，也怕死，但若真的要死，我也要死的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说到此处，于康直视曹吉祥略带不屑的眼神。
“这世上，官和匪有时并不分的那么清楚。”
“有时候，欺压良善的是官。被欺压，没了生路的却是匪。”
“官行匪事，匪却一心想做官。”
曹吉祥有些不耐：“于副千户东拉西扯说这些，究竟何意？”
于康笑了笑：“监军大人，我的确怕死，但也可以不怕死！”
“只一样，官不能是匪的死法，匪也不能是官的死法。谁要是想让我不明不白得死，那我只好拉着他一起去死。”
“还是那句话，等大军凯旋之日，我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放了曹千户。”
“要是半途我死了，陛下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记起北镇抚司还关着曹千户这么个人了。”
“没了我，谁还会善待曹千户？毕竟我一个死人，即便以前听我安排的弟兄，怕是也会消极怠工吧？”
“万一曹千户饿着了怎么办？”
曹吉祥未说话，但显然，他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一些。
“对了，监军大人，您得好好查一查底下的人了，有些人偷瞒着您不干好事。”
“监军大人可千万不要被人蒙蔽了。”
“别人可不像我这般会做事，还知道遮掩。”
“要是放着一个愣头青遇到这样的事，说不定会捅的天下尽知。”
“年轻人太好奇，又管不住嘴，万一再受了委屈，可是很麻烦的。”
说到这里，于康突然开始赔罪：“监军大人留我在此，肯定是有什么吩咐，我却在这里东拉西扯净说胡话。确实该罚！”
“监军大人要是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定竭尽所能。”
说完，躬身行礼。
曹吉祥久久不言，于康也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势。
“于副千户这几日剿匪，怕是都没怎么睡个好觉，咱这个时候就不给你添堵了。”
“你剿匪有功，又招安绿林匪类为朝廷效力，等我和平虏将军以及大司马商讨之后，一定为你请赏。”
曹吉祥再开口时，已是笑脸盈盈。
“多谢监军大人！”
……
于康笑着送曹吉祥离开。
直到对方走远了，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脸。
这时，张清斋领着雷仝和虞帘来到跟前。
雷仝和虞帘立即拜伏在地：“雷仝（虞帘）替磨刀岭上上下下千余口，谢过于大人活命之恩。”
于康连忙扶起二人。
“此事算是过去了，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回去后，妥善安置山上妇孺，和昨夜受伤的弟兄。其他阵亡的人，除了之前留下的银钱，我会向他们申请抚恤。他们死时，便已经是我大名兵卒。”
二人又要跪下去。
于康伸手拦住：“这是他们应得的。以后你们便是兵，不再是匪，在军中，若是受了委屈，一定不要忍者。”
张清斋忍不住插嘴道：“这次算是让你抓到别人痛脚了，终于不愿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忍气吞声了。”
于康道：“这个时候，我可以内敛一些，底下人若是不嚣张一些，有些人怕是还会更担心呢！”
张清斋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于康又问起雷仝、虞帘什么时候回磨刀岭。
雷仝忙道：“来之前已经交待老三、老四和老五他们几个，无需我们回去，这次押运粮草，一起来的弟兄，也都没有家小，我们就不回去了，只指派一个报信的回去，让老三他们安置好人后，就来归伍。”
于康一愣，最后笑着道：“你倒是想的周到。”
接着又望向远处的两方人马。
张清斋道：“我已安排过了，今夜就让磨刀岭的人，和锦衣卫的兄弟一起挤一挤，至于其他，等明日再说。”
于康看向虞帘：“委屈二当家了。”
虞帘忙道：“磨刀岭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二当家，大人莫要再叫错了。”
……
等到雷仝、虞帘也退下后。
张清斋再也忍不住：“这件事就这么完了？那么多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还有那个把总，就这么揭过去了？”
于康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究竟怎么想的？别和我打哑谜。”
“暂时只能这样，现下咱们还没有把天捅个窟窿，还能善后的本事。至于以后，谁又说得准，万一咱们哪天混的自己腰杆硬起来了，倒是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你把证据送回京里，交给阁老他们，难道他们会不管此事？”
于康摇摇头：“他们当然会管，不过，现在他们估计也是焦头烂额。而且这件事
，在咱们那位小皇帝眼中，和他的‘武功’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个时候捅出来，怕是只会压下去，几位老大人就愈发难做了。”
“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京中局势不大好？”
“‘忠君’这两个字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爱民’这两个字倒是可以打折扣。咱们大明朝的官，无论正的还是奸的，对上，可都是‘忠君’的好官，也都是‘大局为重’的良臣。这件事现在捅出来，百害而无一益。”
张清斋斜眼盯着于康，最后幽幽道：“你以后真的不会造反？”
于康白眼一翻：“我要是敢有这个心，我爹第一个大义灭亲，你信不信？”
“这个我倒是信。”张清斋暗自松了口气。
于康长长伸了个懒腰，又双手抱在脑后，扭了扭腰。
“接下来这些日子，应该可以安宁一些了。”
“都知道咱们手上有他们的把柄了，他们怕是再不会动手了。”
于康笑了笑：“谁知道呢！或许别人觉得自己有把柄在人手上，更不安呢！”
“你是说，他还会动手？”
“总归还是要小心些，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便是想再动手，也没那么容易了。机会不多，岂不是更要慎重，做到一击必杀？”
“哪有终日防贼的道理？要不要我哪天摸过去……？”
“真当别人夸你一声宗师手段，你就真的天下无处不可去了？能说出这种蠢话，你这辈子证道无望了。”
说到这里，于康突然脸色一白，口中鲜血如箭般射出。
张清斋脸色大变，接着便手忙脚乱的在他身上乱摸，直到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颗丹药塞入他口中，又转至他身后，双手抵住他后心，运转真气，助他将药力化开。
许久之后，张清斋额头布满细汗，于康才终于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你是不是又在偷偷练那半本残籍，不是都说了，让你不要再练了么？”
“没有练？”于康虚弱的摇头。
张清斋怒道：
“当年你那疯子师父创下这门功法，的确让他武道直接超凡入圣。但他后来疯疯癫癫的样子，亦或许和这门功法不无关系，况且你练的还是残本。要是还这样继续修炼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死的。到时候，便是木德公手中真的有另半本，怕是也来不及了。”
“而且现在老五和木德公都下落不明，你怎么敢这时候修炼，这和自己寻死有什么两样？”
于康继续道：“我真的没练。还有，师父只是记性不好，并没有疯疯癫癫。”
张清斋冷哼一声，把手搭在他的脉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气机紊乱至此，还说没练，你骗鬼呢！”
张清斋越说越气，最后瞪着圆眼，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别啊！现在是赴沙场，不是儿戏，而且几位真人不是说了嘛！他们也没办法。”
张清斋恨恨道：“老五那个蠢货究竟在做什么！也没个信，要是真的死了总该托个梦给我，好让我去把人寻回来。”
最后又开始训斥于康：“从今日起，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要是让我发现你再有修炼，哪怕一次，我干脆直接掌毙了你，免得到时候你血脉崩裂、死状凄惨，还溅我一身血。”
“内炼一途惟谨慎，如履薄冰，强练只会适得其反。”
“我承认你那疯子师傅天纵奇才，开创出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但不是任何人，都有他那怪物一般的质材，最起码，你就差得远，何必非要强求这一途。”
“十二，我听闻，曾有人内炼结丹，近乎神仙，最后破碎虚空，这究竟是传说，还是古道真人中，真的有这种人？”
张清斋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
于康忙道：“我就是好奇。”
张清斋却一掌砍在于康颈后风池穴。
于康一翻白眼，身体缓缓向前扑倒。
张清斋伸出右脚，托住于康胸膛，最后拎起他脖颈，扛在肩上。
“臭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
张清斋扛着于康往帐中行去，值守的锦衣卫连忙围了过来。
“大人连日以来，没怎么休息，现在剿匪一事尘埃落定，撑不住了，昏睡过去了。莫要扰他。”
众人见于康果然呼吸均匀，这才放心离开。
张清斋将他放在两块木板拼接而成的榻上，盖好被子。
自己则找人要来纸笔，蹲在地上疾书。又趁着夜色，悄悄一人摸到帐外一隐蔽处，冲着天际一声唿哨，就见一只鹰隼盘桓而下。
鹰隼展翅时，看着倒比成年人都大一圈，落到张清斋肩膀上，把张清斋肩膀压的往下沉了存许。
“又吃什么了？怎么肚子鼓成这样？”
那鹰隼头扇动翅膀，把张清斋拍的脑袋一歪，刚要飞走，却又被张清斋一把拽住一条腿。
一人一鹰开始角力。
一个撅着腚，双手死命的往下拽；一个煽动翅膀，拼命地往上冲。
突然，张清斋松手了，鹰隼也就
直往天际冲去。
但这下，鹰隼似乎真的怒了，在张清斋头顶盘桓几圈后，稳住身形，一声‘唳啸’，直往张清斋俯冲而下。
张清斋见状，两手合拢至面前，连连轻点。
“好了好了，这次真的是有正事，算我错了好不好！”
张清斋语中带着一丝求饶。
可偏偏这鹰隼仿佛真的听懂了一般，又‘唳啸’一声后，缓缓落下。
只不过这次落在了张清斋旁边的巨石上。
张清斋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塞进了竹筒的信笺，绑到鹰隼腿上。
“去找二哥。”
鹰隼一个起跳，展翅而去。
张清斋望着鹰隼飞去的方向，尽管早已看不到鹰隼的影子，但张清斋还是驻足等了许久。
“二哥，你可一定要把老五寻回来啊！要是再拖下去，你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
中军帐中。
征伐麓川大军，三位巨头面色都不好看。
三人刚刚吵过一架。
外面值守的侍卫都已经被远远支开。
蒋贵尽管面色也不好看，但显然这次，他才是充当和事佬的那个。
“二位，我是粗人，也不想管那么多，这场仗多少人盯着，陛下又何等重视，不用我说，二位也该知晓。底下的人那些小动作，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只此一点，仗打好了，加官进爵，荣禄双收，所有的龃龉都可以压下。可要是打不好，到时候朝中有心之人深挖起来，咱们怕是顶不住。”
“二位可要想好了。”
王骥沉着脸不说话。
曹吉祥也一般无二。
蒋贵继续道：“我瞧着于廷益家那个孩子，虽然有些手段，但却也是个知进退的，何必去为难一个晚辈，若真惹翻了他，把这丑闻捅到朝堂上，我等还有何颜面去面对陛下。”
见二人没有反驳。
蒋贵又转向曹吉祥：“监军大人，郭公公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些，这里不是大同，他这是借我们的脑袋，发自己的财。”
“王公之前叮咛过，当时二位也都在场，这场仗无论是对你们和我，还是对王公和陛下，都至关重要，绝容不得一点闪失。现在郭公公此举带来的，岂止是一点儿闪失？”
“还请监军大人转告郭公公，莫要做的太过分了，谁都愿意发财，但不能不顾别人的死活，只发自己的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