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贪生怕死?
曹吉祥再也忍不住,嘴唇又开始哆嗦。
“摔伤?好……你说是摔伤?那我问你,他是在哪里摔伤的?”
于康恭敬回道:“启禀监军大人,当时天太黑,加上双方交战,具体位置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总归是在磨刀岭上某一处。”
“好……好好!不知道哪一处,现在人死了,这算不算是死无对证?”
“监军大人莫急,死了张镇一个,巡检司还有其他人,他们也能证明,张镇是和那匪首互相勾结。”
于康不紧不慢的唤来一名校尉。
“去,把人带过来!”
校尉领命退下。
不大会儿功夫,那校尉押着一名巡检司兵士来到近前。
那兵士也是浑身带伤。
“这难道也是摔的?”曹吉祥冷笑着问道。
于康讪讪道:“监军大人,他可不是摔的。”
曹吉祥重重哼了一声,“这倒是怪了,我怎么看着和张镇身上的伤差不多,除了轻些,别无二致。”
于康回道:“监军大人许是看错了,要是摔伤的,肯定也同张镇一般,重伤不治了。这位当时在锦衣卫驻地,悄悄往外递送信息,人赃并获,底下人一时愤懑,就打了他一顿,不过监军大人放心,虽然此人里通外贼,罪该万死,但锦衣卫向来纪律严明,打人的人,我还是重重罚了的。”
说完,他低头看着跪倒在地的那名巡检司弓兵。
“现在诸位大人都在,你就说说,如何里通贼匪,劫掠粮草的。”
那人连连磕头。
“是巡检大人让我做的啊!不关我的事,巡检大人和我说,与我传递消息的是朝廷官兵,我也不知道,他们竟是贼匪啊!”
于康冷笑道:“巡检司丢了粮草,诸位大人仁慈,放你们巡检司一马。锦衣卫奉命剿匪,让你们辅助锦衣卫剿匪,你们倒好,给外人偷偷摸摸传递消息,我倒要问问,什么样的官兵需要你来传递消息?是你口中的官兵剿匪,还是我们锦衣卫剿匪?”
那人语滞,显然,他知道的并不多。
于康转身回禀道:“幸亏发现的及时,才不至于让他们得逞。”
“本地大大小小贼窝数十股,唯有磨刀岭势力最大,也向来不大买张镇的帐,不愿和他一起坐赃分账,张镇一直想找个由头,给磨刀岭换个话事人。”
“前些日子,张镇伙同那首级的主人上磨刀岭,要挟雷仝出面,劫下这次他押运的粮草。”
“那贼首被张镇说成是官兵,还是个是什么狗屁千总。”
说到此处,于康瞅了眼曹吉祥。
众人随着于康的目光,一起看向曹吉祥。
“看我作甚?”
曹吉祥丝毫没有表现出有一丝心虚的样子,反而直面众人目光。
如此理直气壮,就连于康一时也都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总归,双方约好,两边演一出戏,磨刀岭将粮草劫走,到时要是有官兵剿匪,他们再交出粮草。”
众人齐齐皱眉。
蒋贵更是怒道:“这是什么话?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只是将粮草转一圈?”
“大人英明,果然慧眼如炬,这些人果然有其他阴谋。大人,这些粮草都贴了封,还请大人下令,打开这些箱子。”
蒋贵蹙眉瞅了瞅车马,却未下令。
而是看向王骥和曹吉祥:“督军,监军以为如何?”
二人互相看了眼,却也未立即应下。
蒋贵见状,问于康:“你说吧!这里面不是粮草,难道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不成?”
于康却话锋一转,指着那些车马。
“当时,张镇和那冒充千总的匪首要雷仝将这些粮草藏好,若是朝廷派兵过来剿匪,就把准备的另一套,全部交还给朝廷人马。”
说到此处,于康看向雷仝,对他点点头。
雷仝立即上前回道:“小人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又不敢惹怒张镇,最后还是二弟一再劝说,我才让人偷偷打开几个箱子,其中两个箱子,里面尽是绫罗绸缎,金银玉器。”
“这些箱子,小人虽未全部打开,但想来,其他箱子里,也定然不是什么粮草。”
“小人自打知道这些箱子里都是值钱的宝贝,便知道惹到大麻烦了,若是事泄,磨刀岭上上下下人头难保。”
“小人一直忧心忡忡,后来果然听说朝廷派兵剿匪。”
“两方人马,磨刀岭都不愿得罪,后来又是二弟劝我,张镇乃是贼子,不该同流合污。”
“但磨刀岭上上下下千余口,若是惹怒张镇一伙,怕是依旧有覆灭之危。”
“许是老天有眼,小人无意间得知,这次率兵剿匪的人,竟是于副千户,于大人和我是旧识,我便立即派人送了消息,要和于大人见面。”
众人又看向于康。他们也感叹此事竟这般曲折。
于康接着道:“得到消息,我让下面的人原地驻扎,封锁消息,只带了一名属下,乔装之后,亲赴磨刀岭相谈此事。”
“我和雷同去岁
结识,说起来,那次结识,我可算是和他结下了血海深仇。”
曹吉祥插言道:“既是血海深仇,如何又能放下这血仇?”
众人也愈发好奇。
于康道:“当时,我是锦衣卫百户,也就是现如今北镇抚司镇抚徐良麾下一名密探,雷仝亲弟,原磨刀岭二当家雷刚身犯血案,加之又破坏了锦衣卫一项筹谋日久的计划,徐镇抚便对磨刀岭二当家下了灭杀令。那次任务,便是我带人执行的。”
“外面传言,只说有人登上磨刀岭,于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雷刚。之后消息,他们却是不知。”
“其实执行完灭杀令以后,我探听到雷仝为人,也知道他一直追查杀人者是何人,于是我便将雷刚犯下种种恶行,派人送到磨刀岭,交到雷仝手中。”
“其实两方私下已经了结了恩怨。”
于康朝着一个方向大礼一拜:“此事陛下也知道。”
众人一滞。
蒋贵之前也听闻,于康从一介白衣,不到三个月便坐上了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的位置,而且还是在他父亲入狱期间,被数次提拔。
如今想来,原来他早就简在帝心。
怪不得!
只听于康继续说道:
“总之,我与雷仝相见,雷仝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雷仝又听闻思氏犯边,义愤填膺,一再恳求,要为朝廷效力,斩杀边寇。”
于康旧事重提,众人也终于知道,磨刀岭为何会愿意被招安。
“我与磨刀岭众义士商议,将真粮草和假粮草掉了包。”
“谁知就在第二天夜里,就有人袭击了假粮草存放地,劫走了真粮草还杀了磨刀岭不少人。”
“雷仝直到那时才方知,对方自始至终就没安好心,他们是要让磨刀岭抗下劫朝廷粮草的事,将假粮草,真金银珠宝劫走。对方不愿分赃也还罢了,他们竟还要杀人。”
雷仝此时眼睛泛红。
“幸亏小人事先早就将此事和于大人和盘托出,否则磨刀岭上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也幸亏于大人提早定下掉包的计划,他们劫走的,只是真粮草。”
“于大人说,对方只要发现那些被他们劫走的是真粮草,就一定会恼羞成怒,而且要赶在锦衣卫剿匪之前,杀人灭口。”
“为此,大人又定下‘请君入瓮’之计,故意放走对方安插在磨刀岭的人,引对方避开陷阱,登山夜袭。”
“本来大人吩咐了,要留下那位冒充朝廷千总的匪首性命,好问出他们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
于康补充道:“雷仝之前和我说,张镇似乎对那匪首异常恭敬。后来我问过张镇,他不承认。他是朝廷命官,我没办法,只能押他回来,谁知半路他想逃跑。”
“夜间有露,地面湿滑,这才摔成重伤,不过我派人将他救回来之前,他的确除了身体不能动外,其他都和常人无异。”
说到此处,于康看向王祥。
“如今匪首伏诛,张镇也已经死了,好在这些假粮草还在。”
王祥此刻满脸愧色。
不过曹吉祥再看向王祥,目光却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曹吉祥看向那些运送假粮草的车马,咬牙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最后朝着地上张镇尸体,狠狠啐了一口。
“咱要好好查一查,这巡检司究竟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蒋贵却问起了真粮草的事:“于副千户,既然这些贼子具已伏诛,另一份粮草可曾追缴回来?”
于康只能回道:“找到了粮草被焚毁的灰烬,其实那些粮草,也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真的,当时雷仝检查时,恰好查的那些是真的。”
“后来,我们找到贼匪劫走粮草,见到焚烧后灰烬,才确定了此事。”
虞帘恨恨道:“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于康道:“大人,是下官失职,便是那些焚毁的只有一小部分是真粮草,那也是朝廷之物。属下没能保全,还请大人治罪。”
蒋贵道:“此事休要再提,你已做得很好。”
王骥也终于开口,只不过是冲着王祥去的:
“你现在可知,私自调兵前去,是破坏了于副千户的计划?之前你自认有功,可以功过相抵,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于康刚要开口,曹吉祥却抢先他一步道:“督军大人,此事之前已经议过,况且小王将军事先并不知情,怨不得他。”
于康心中腹诽,口上却道:“监军大人说的是,要不是王兄来得及时,我那些草包属下,还不一定能拦住那匪首呢!”
一直躲在人群最后的张清斋白眼翻上了天,他自然知道于康口中的草包属下说的是谁。
甚至敢肯定,于康这是借机骂他。
两人都开口为王祥开脱。
蒋贵见状,也跟着道:“此事已明,王祥功大于过,督军莫要太过苛刻了。”
王骥只是冷哼了一声。最后一扫于康,在他身上停了数息,才将目光挪开。
“来人呐!”曹吉
祥突然朝着身后喊了一声。
一名兵士立刻上前。
曹吉祥环顾周遭一圈,这才吩咐那兵士:“让人接收这些粮草,另外,巡检司的那些人,都给我看好了,本监军到时候要一个个问话。”
最后低头瞅了眼张镇尸首,又啐了口,才道:“将这恶心的玩意儿,和中军帐里那颗首级,一起扔去喂狗。”
“喂狗……?”
那兵士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咱说的话,你没听见,还是没听清?”
那兵士见场间无人开口制止,最后讪讪道:“监军大人,这地界,怕是……找不到狗……”
于康一乐,差点笑出声来。
蒋贵道:“还不将尸首挪走……”
那兵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指使人将张镇尸体搬离。
于康又吩咐锦衣卫,将粮草以及那些巡检司的人做了交接。
众人默契的没人再提那些假粮草。
蒋贵、王骥、曹吉祥等三人互视一眼。
曹吉祥率先开口道:“二位先在帐中等我,我和于副千户说几句话就来。”
两人点了点头。
蒋贵欲言又止,最后盯着于康叹了声:“于副千户这次剿匪有功,我会禀明朝廷,为他请功。”
他目光落在于康身上,但话却仿佛是对其他人说的一般。
王骥未多言,只是让王祥先去自己营帐等着。
两人走后,曹吉祥望着二人身影,久久不曾挪开。
直到于康开口唤他:“监军大人,不知您要和我说什么?”
曹吉祥目含深意,幽幽道:“看来平蛮将军很器重于副千户啊!被主帅看重,于副千户这次出征,定会立下大功,等凯旋之日,再进一步。高官厚禄,加官进爵。于副千户年纪轻轻,以后还有几十年好日子过呢!”
于康岂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他先是挥了挥手,示意雷仝、虞帘,以及一干锦衣卫退下。
等到附近再没了人,于康才躬身一礼。
“下官只愿平平安安,至于什么高官厚禄,加官进爵,下官从不敢奢望,只愿此次征伐顺利,凯旋之日,我能活着回家。”
“于副千户这话什么意思?”曹吉祥微微眯了眯眼睛。
“之前曹斌的事,下官无论如何解释,都无法改变,曹千户是因为我才身陷囹圄这个事实。”
曹吉祥依旧没有说话。
于康继续道:“曹千户在诏狱中很安全,我之前已经给京中去了信,万不可让曹千户受一点罪,等到下官平安返京,曹千户定然出狱。”
“你敢威胁我?”
“下官不敢,监军大人,这次关于粮草被劫一事,下官也可以用今夜的陈词结案,从此不再提及。”
说到此处,于康抬头望向一脸阴沉的曹吉祥。
“前提是,我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京中。”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上了沙场,谁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全身而退,于副千户这话,是不是有贪生怕死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