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意料之外(合章)

朱骥依然不说一句。

于康见状,哼一声:“不是刚还和镇抚大人顶嘴么?怎么现在不吱声了?”

“没……”朱骥声音微不可闻。

“我倒是以前没看出来,你竟怕我比怕镇抚大人更甚,如今见了我,连话都不敢说了么?”

朱骥把头垂的低低的,几乎都快贴到胸口上。

“听说你是为我和我父亲抱打不平,才出手打了刘年。这么说来,倒是因为我,才让你惹上这门官司的。如此一来,倒是我对不住你了。”

“不……不是……”

朱骥头抬起来,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可是依然不说。

于康见他还是这般嘴硬,故意道:“听说你去我家了?”

朱骥猛然瞪大了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脸色更是突然间煞白的没了一丝血色。

于康见他这般,之前心里的猜测,如今已经确认了七八分。

“是璚英么……?”

于康只吐出四个字,朱骥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精气神一下子泄了大半。

于康观他这副模样,心里暗叹:果然如此。

刘年大醉,在街上大骂于家父子,后来身死。

他初听到这个消息,加上之前城门口那几个巡城兵马司兵士的话,他已经预感到不妙。

这件事无论如何,只要一传开,有心之人一定会借此时机大泼脏水。

当回到北镇抚司,衙门口王府丞堵门,于康得知刘年之死牵涉朱骥,他就更加预感不妙。

朱骥的为人,他很清楚,能让他当街打人,打的还是一个醉鬼,这不合常理。

除非对方口中污言秽语让他忍无可忍。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种可能——涉及女眷。

于康离开京城前,曾特意嘱咐朱骥,若得闲,多照拂自己家里的事。

几番相叠,理出头绪并不难。

刚刚略加试探,朱骥尽管依然嘴硬没说,但于康岂能看不出来。

“还不和我说实话,你以为你只要打死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现在说与我听,回叙还可以想办法善后。若是被别人查出来,到时再想说,怕是就来不及了。”

于康怒斥一声:“你是想毁掉璚英的名声么?”

朱骥立即反驳道:“和于小姐没关系。”

“没关系?要不是姓刘的满口污言秽语,涉及女眷,又当着璚英的面,你会动手?”

“于……大哥,你……你都知道了?”朱骥仰起头,满眼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果然如此!”

于康脸色铁青,声音低沉,一脚踢飞椅子。椅子凌空砸在石壁上,四分五裂。

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没尽早灭了刘年的口。都怪自己一时心软,要是早些下手,也不会出这种事。

“璚英当时和你在一起?”于康黑着一张脸,问道。

这下,朱骥更怕了,只悄悄瞟了一眼于康脸色,眼眶便开始红了起来。

于康倒是没注意到朱骥变化,当然也就不知道朱骥怕什么。

此刻,朱骥心如死灰,以为于康之所以发火,是因为他得知小妹和自己私下见面。

而且看于康怒急至此,朱骥一颗热腾腾的心,仿佛被置入冰窖之中,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一下子被这股严寒冷却的再没了一丝温度。

朱骥心中委屈,他也知道,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可轻易落泪?

可他就是忍不住,只觉得这一刻,他就是天底下最难受的人。不知不觉间,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于康看他这副模样,一愣。

心中暗道:怎么还哭上了?至于么?哎!还是年纪小,不经事。

只得放缓语气,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从头到尾和我说一遍,不要有丝毫隐瞒。”

朱骥心中更委屈了。

自己是爱慕于璚英,可自己也是懂礼数的,即便相见,也都是规规矩矩,没有一丝逾距之举,甚至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耀眼的像小太阳般的于璚英,所以那份喜欢一直压在心底,一丝非分之想都不曾有。

可于大哥竟然不相信他。

朱骥咬咬牙,暗道误会自己不打紧,绝不能让于璚英清誉有丝毫损毁。

于是接下来,即便心中万般不愿,即便心如死灰。也强忍着,断断续续,将那日的事,一丝不落,说了出来。

……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

于康离京后,得了于康嘱托照拂家里事务的朱骥,每隔一日,都要登门。

当然,也就是去看看有没有抛头露面的事要办。

期间,朱骥和于璚英也熟络了一些。

前天,他下衙散班后,照例去于府打个照面。

哪知刚到于家,就见于璚英领着侍女要出门,朱骥赶忙去问,于璚英却扭扭捏捏没说。

朱骥得了于康吩咐,也知道之前巷子有不少眼线一直盯着于府,他怕于璚英出门危险,就提议有什么事,他去代办。

哪知于璚英死活不肯。

最后无奈,他只能跟着一起,但也是相距数米开外。

谁知刚上街不久,就遇到醉醺醺的刘年,一边在街上浪荡,一边大骂于康父子。

这一幕恰好瞧在于璚英眼里,听在耳中,恼怒之下,亟待上前理论。

朱骥也怕于璚英一个姑娘家,和醉鬼纠缠,有损清誉,便拦住于璚英,自己上前制止。

朱骥开始也不愿节外生枝,只是劝阻,哪知这醉鬼越说越难听,后来甚至涉及女眷。

这下,朱骥再也忍不住,当即拎着刘年的衣领,让他闭嘴。

但一个醉鬼,加之还是个官场失意的醉鬼,哪能听他威胁。神志越说越起劲,越说越难听。

朱骥再也忍不了,气急之下,几个大嘴巴就抽上去。

刘年本就醉熏熏,几记抽在脸上,当即躺倒‘睡’了过去。

眼见街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朱骥徒自不解气,最后还是于璚英上前将他劝回。

因为此事,最后于璚英匆匆回家,连要出来办的事情都没办。

这件事过去后,朱骥本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刘年后来怎样,他也不知道。

直到今日,顺天府捕役来北镇抚司要人,把门的校尉藏了个心眼,多问了几句,得知出了人命,一边稳住顺天府捕役,一边赶紧让人将事情报给徐良知晓。

接下来,得知顺天府来意的朱骥打算要去对质。

徐良却让人将他直接绑了,扔进诏狱。

最后又让张杰将顺天府的人打发回去。

本来,徐良是打算先弄清事情始末,再做下一步打算,奈何朱骥却犯了倔脾气,就是不说,还一直嚷嚷着一人做事一人当,非要自己送上门去。

后来,事情便愈演愈烈,于康也都知晓。

徐良的打算,于康很清楚,人是万万不能交出去的。

人不要是交出去了,到时候主动权便不在我手,到那时就被动了。

当然,这也和徐良相信朱骥为人有关。

即便最后确认,刘年的死真的和朱骥有关,那也有锦衣卫家法在,还轮不到顺天府来管。

理清来龙去脉,于康却有些不解。

他之前还以为这件事里,有小妹牵涉其中,以至于让朱骥咬紧牙口不说。

哪知听到最尾,也没听出来哪里和小妹相关。

自始至终,小妹都没和刘年有过正面冲突。

于康觉得不通,心里怀疑朱骥隐瞒了一些事情,要不然解释不通。

于是故意道:“就只是这些,你没什么瞒着我的?”

朱骥当下急了:“于大哥要是不信,我自去和顺天府对质,之后的事,不用你管。”

他本就伤心到极处,觉得自己刚刚升起的一丝爱慕之心,一下子就被掐灭,如今于大哥还不信任他,委屈与伤心合在一处,他万念俱灰。

不过他这一急,倒是打消了于康的怀疑。

只是觉得朱骥有些奇怪,为何发这么大火。

于康哪里知道朱骥的心思,而且他也没意识到,这个时代,男女大防何等忌讳,要是被人知道,朱骥打刘年,和于璚英有一些关系,甚至二人还一起上街。

此事若是有一丝风言风语传将出去,再经过一些发酵,甚至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推波助澜,到那时候,再想解释可就解释不清了。

朱骥正是忌惮这一点,才死死咬紧牙口,不提于璚英一句,只言看不惯刘年污蔑于康和于侍郎。

反观于康,这个时候就没注意到这点。

他虽然来此已有六载,但一些这个时代的局限,他有时还是会忽略掉。

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意识到。

“几个巴掌而已,刘年正值壮年,不至于体弱至此吧?难道是有什么隐疾,顺天府难道都不验尸么?”

于康是信任朱骥的,刘年的死太过蹊跷。

而且刘年死之前举动确实怪异,之前他也让柳媚儿派人调查过刘年,从没听说过他有酗酒的习惯。

他喝的醉醺醺上街,大骂于康和于谦,事后被朱骥这个于康的属下教训一番,回去后,还没等酒醒就死了,传扬出去,说和于家不相干,怕是都没人信。

就像之前在城门口碰上的那几人,不也是如此议论的么?

难道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可此事若真是别人谋划,手法也太粗糙了些吧?

此事只要朱骥去和顺天府说清楚,再找些当时旁观的人,只要是懂刑狱的老手,稍一推敲,就能理出其中蹊跷。

想到此处,于康心里便安定大半,并未将此事再放在心上。

他没好气的看了眼仿佛在生闷气的朱骥,觉得有些好笑:“好了,等过会儿我陪你去一趟顺天府解释清楚就是了。咱们先从这里出去吧,怪阴森的。”

……

出了诏狱,来到廨房门口。

于康吩咐朱骥在外面等他,自己则敲了敲门,进了廨房。

徐良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见是于康,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说。

于康也不推辞,先是一礼,接着便端坐下去。

“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刘年的死,应该和朱骥没有关系,”

“这件事你自己去和顺天府料理清楚就是,只要记着,千万别堕了北镇抚司的名头。”

“是,大人。”于康应道。

徐良点点头,缓缓坐直身体。

于康看在眼里,心里暗道:镇抚大人数日不见,倒是越来越有派头了。

他知道,徐良想听的,是接下来他要汇报的事。

“人……?”

于康摇头:“卓四郎一家,其祖父祖母已然遇害,其妹卓清清应该还活着,只是如今不知踪迹。大人,他们一路来的方向,正是京城的方向。而且并不是被人胁迫着来的。”

“老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可有查清?”徐良语气变的有些冷。

“三人歇脚的镇子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个他们歇脚的客栈,其少东家觊觎卓姑娘美貌,欲行不轨,两位老人就是被他所害,卓姑娘也被他掳去,后来还是那群‘磨刀岭’的匪寇救下了卓姑娘。”

“磨刀岭!”徐良惊呼起身。

于康点点头:“磨刀岭首领的弟弟正是被山猫所杀。当然,这也是大人下的命令,如今看来,‘山猫’似乎早已经暴露了身份。奇怪的是,那伙磨刀岭的匪寇一直没有对‘山猫’一家出手,只是在卓姑娘他们离家后,才一路追了过去。”

“说起来,卓姑娘能活命,全赖他们赶去的及时,甚至可以说,给‘山猫’祖父祖母报仇的,正是被杀了亲弟弟的磨刀岭首领。”

“只是后来,这个镇子发生了一些复杂的变故,总之卓姑娘没有被磨刀岭的人带走,而是被一名不知姓名的江湖高手救了去。我实在找不到她。”

徐良长叹一声,面带愧色,却没多说什么。

于康知道徐良心中自责,但此刻他也没法多说什么,他相信,那位卓姑娘和老五在一起,只要老五没死,卓姑娘就是安全的。

依着老五的性子,任务过程中,断不会带着一个累赘,除非有什么必须要带着不可的原因。

具体情由他不知,但却能肯定,‘山猫’这个身份暂时是安全的。

徐良犹自皱着眉头,似乎在思量怎么才能找到卓姑娘。

但于康却不打算停下来,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大人可听说过一个自称‘圣教’的组织?”

于康刚问出口,徐良就脸色大变,甚至欺身来到于康身前,瞪着一双环眼,急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你从哪里知道的?”

徐良的反应着实有些大,于康本来想借着‘圣教’的名,引出这次去「幸福小镇」,发生的事。

哪知徐良一听到‘圣教’这个名字,竟如此激动。

“大人难道听说过这个组织?这次我就和他们的人碰上了,这个组织似乎很神秘,以前从未听说过。他们的底细大人知道多少?”

徐良握紧拳头,一拳砸在边几上。

咬着牙恨恨道:“‘山猫’最后出事的那个任务,就是去调查‘圣教’,山猫死后,这个组织所有的消息就断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被你遇上,快和我仔细说说,究竟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和他们碰上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一丝不漏的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