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犟种（合章）
王府丞被问的一愣。
他也没想到，转来转去，又回到原点。
他之前派人来北镇抚司，就是要将朱骥传至顺天府，例行公事，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奈何派去的人被北镇抚司堵了回来。甚至闹的很不愉快，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派的人回去后好一通诉苦，这下惹恼了王府丞。
王府丞甚至觉得，例行询问本不是什么大事，北镇抚司如此行事，若不是护犊子，就是定然知道些什么。
这下，王府丞对谣言所传，朱骥下了暗手，心里更信了几分。
为了名正言顺拿人，王府丞亲自跑去刑科签了驾贴，才带人来堵着门要人。
甚至还将半路碰上的吴煜，强拉着一起。
哪知，二人带人来到北镇抚司，徐良连面都不露，就派了一个百户在门口和他们扯皮。
张杰出身英国公府，乃是英国公嫡子嫡孙，只是如今地位，因为英国公新诞一子，给张杰生了个叔叔，而有些尴尬。
尤其近来，风言风语传的满京城都是，英国公却从来没有开口解释过一次，以至于英国公要换世子的说法甚嚣尘上。
张杰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领了堵门的差事后，又被王府丞一口一个‘黄口小儿’激起心中无名之火，便当场呛起声来。
王府丞和吴煜又恰好都不认识张杰。
和他们官阶相当的徐良不露面，却被一个区区百户呛声，一来二去，愈演愈烈。
本以为于康是个明事理的，哪知他现在也是这副腔调。
刚刚吴煜在耳边悄悄和王府丞说了于康身份，加上近来他也听说了一些于康的事迹，倒是对他印象不错，暗里还和人夸奖过他。
甫一见面，觉得的确是个知礼懂进退的后生，哪知他也来这一套，王府丞还以为自己之前打了眼。
这位向来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连番吃瘪之下，早按捺不住，眼见就要再次发火。
于康却抢先一步道：“王大人，此案疑点颇多，外面谣言不可尽信。不如这样，等我问明了朱骥，理清来龙去脉。再给大人一个交代。”
“如今大人带人堵在门口，北镇抚司就这样交了人，不说顺天府本就没有实据，即便刘年的死真的是因为朱骥下手过重，锦衣卫也有家法在，断不会容下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我给大人一个保证，此事北镇抚司绝不徇私。”
于康说完，拱手拜礼。
哪知王府丞却冷哼一声，语气更是怪异：“这么说，本府丞就算是白来喽？哪怕手持驾帖，也奈何不得你们北镇抚司分毫？”
一旁吴煜一听，知道王府丞动了真怒。再也顾不上许多，狂给于康使眼色。
于康连忙道：“王府丞不白来，等我问明原因，理清此事，无论事出何因，我都领着朱骥亲赴顺天府一趟，说明情况。大人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王府丞也有些错愕。
“你做得了主？”王府丞撇了眼一旁的张杰，嗤笑一声道。
吴煜却在这时插进话来：“做得了主，做得了主，老王你就别再难为人了，他既然说了，就做得到，只是到时候人家去了你们顺天府，可别仗着在自己地盘，欺负人家晚辈。”
王府丞对着吴煜一瞪眼，面色甚是不善。
吴煜却丝毫不怵，竟同时做起了两边的主：“好了好了，都是给朝廷办事，何必闹的剑拔弩张。”
先是对于康呵斥道：“今日的事，你们北镇抚司无礼在先，王府丞之前派人过来，只是照例传朱骥问话，即便派来的人没说清楚，你们也不能直接把人赶回去啊！”
又对王府丞道：“老王，你说你也是，哪有带着人跑到人家衙门口堵门的。这是哪里？别忘了天牢也在这里，要真的放你进去，怕是你前脚进，守门的人就立马得被砍了脑袋。人家能不和你急吗？”
最后大手一挥，总结道：“好了，现在也算是商量妥了，北镇抚司也不是要包庇自己人嘛！还保证了会亲自去顺天府将事情说明白，这也算是顺天府最开始的目的。大家都各自回衙，该忙什么忙什么，别在这里顶着了。”
说完，又对于康使了个眼色。
于康连忙拽着张杰一起上前，给王府丞行礼。
王府丞冷哼一声，恶狠狠瞪了眼吴煜，一跺脚，直接转身离开了。
身后捕役一个个面面相觑。
“没听见么？都聋了？还不回去。”王府丞转头呵斥道。
捕役们这才清醒过来，追了上去。
吴煜见状苦着脸，最后对于康道：“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要是不去顺天府找王府丞把话说清楚，到时候，我第一个不饶你。”
“多谢吴佥院，我一定说话算话，不让吴佥院难做，此番多谢吴佥院周旋。”
吴煜摆了摆手，口中嘟嘟囔囔：“这下可把老王得罪惨了。”不再理会于康，一边喊着让王府丞等等自己，一边小跑着追了上去。
直到顺天府的人转过街口，没了影子，于康这才长舒一口气。
等他转过头，打
算唤张杰一起回衙门，却发现张杰正一脸怪异的看他。
“怎么了？”
“你和那个督察院滚刀肉很熟么？”
于康心里暗赞一句：果然，不止我这么以为。吴煜名声在外，诨号掺不得假。
“之前在查处瓦剌仓库时，打过交道，当时镇抚大人也在，要不是吴佥院挡住王山与贺喜，那些禁物不一定能被查获。”
“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啊！怎么了？”
“往常遇到这种事，姓吴的肯定蹦的最欢，今日他和王府丞一起来，却一直一言不发，我还觉得奇怪呢，以为认错了人。这样的人，只要闭口不言，就算得上帮着咱们北镇抚司说话了，更何况后来简直是直接拉偏架了，我看你们不像是只打过一次交道的样子。”
“真就一次，亦或许是吴佥院和咱们镇抚大人私交甚笃，所以才向着我们说话吧！”
“是吗？”张杰皱眉。
“你想想，镇抚大人明知道吴佥院这么难缠的人来了，还让你一个百户挡在门口，岂不是心里早就有数？”
张杰恍然大悟。
于康和张杰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衙。
“张兄，这究竟怎么回事？朱骥人呢？镇抚大人什么态度？”
“事情经过，大概和你在外面听的差不多，至于具体如何，得问朱骥，这小子听说刘年死了，顺天府要找他例询问话，一直嚷着要去，但自己又说不清事情，镇抚一怒之下，就将他暂时关起来了。”
“他人在哪里？”
“我出来时，镇抚带人押着他往诏狱里去了。”
“啊？诏狱？”
于康先是一惊，旋即又恢复如常。
张杰则一直在想于康刚刚说的话。
之前他怀疑镇抚大人押着朱骥去诏狱，是怕自他挡不住的无奈之举？毕竟，没人敢去诏狱里拿人。
可是于康刚刚说的？
张杰脑子里一团乱麻，瞟一眼于康，又猛然想起之前于康坑曹斌的事。
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莫不是他刚刚在骗我？
于康不知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张杰已经把他从头到脚猜疑了个遍。此时的他，一门心思都在想朱骥的事。
一路再无言，等到停下时，两人已经到了诏狱附近。
于康抬头望向诏狱大门。
尽管已经来过这里两次，但于康却还是觉得此地如此陌生，心里仿佛自然的排斥此地。
他长舒一口气，突然看到一个雄壮的身影。
接着把脸一沉：“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黑老大，忙解释道：“差点忘了，这件事恐怕朱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当时朱骥将黑老大要了去，现如今，他在朱骥麾下当差，也算得上是你的属下。”
见于康脸色不大好，张杰咽了口口水道：“你也别怨黑老大，他本来就憨，只听命行事，他对你做了那些事后，镇抚已经处置过他了。现如今他也算是你属下，事情都过去了，你就饶过他这次。不然，得个小心眼的名声可不大好听。”
“他真是朱骥自己主动要的？”
“那还能有假？我当时也想要他来着，镇抚大人偏心，给了朱骥，我看也是瞧在你的面子上。”
说罢，嘴撇了撇，似乎还未完全放下此事。
“哼！算他命好，不过我可得好好查查，万一他是那边安插在北镇抚司的探子呢！”
“就他？若是他能当探子，我看那边确实没什么人可以用了。我看你就是想寻个由头报私怨，我还是那句话，这次回来，你还得升，别这么小心眼。”
于康再没多说什么，只是经过黑老大身边时，停下步子，重重哼了一声。
张杰翻了个白眼，对黑老大使眼色：“于百户是朱总旗的上级，以后你也算是于百户麾下，还不过来见礼。”
黑老大连忙躬身拜倒，瓮声瓮气道：“卑职见过试百户大人。”
张杰一愕，有些尴尬。
“我就说嘛！这家伙别看块头大，其实就是认死理，也就他能叫对你现在的官职。”
“这么看来，还真是像你说的，那边的确不会缺人缺到这种地步。”
张杰讪讪一笑，问黑老大：“你在这里做什么？”
“镇抚大人让我在这里等着。”
于康道：“让你等着，你就去站好在那边等着，跑过来搭什么话？”
张杰忙拽着于康，往诏狱大门里面走，还冲着呆愣不明所以的黑老大道：“别在这里等了，没看见你家‘试百户’大人一路风尘仆仆，急需洗漱一下么？另外，赶紧去找一件干净的衣服，等洗漱完毕要换。”
“镇抚大人让我在这里等。”黑老大为难道。
“快去，我会和镇抚大人说的。”
黑老大这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于康、张杰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不至于，肯定不至于。”
等到二人离开，黑老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舔了舔嘴唇，‘憨憨’一
笑。
……
于康、张杰随着狱卒往里走。
“二位大人，那间就是，镇抚大人和朱总旗都在。”
“你自去忙，我们自己去见镇抚大人。”张杰摆摆手。
狱卒领命退下。
两人行至门口，见牢门半敞着。
朱骥被五花大绑，正靠墙站着。徐良则在他正对面，坐在椅子上，一脸怒容。
两人显然僵持许久。
一个委屈装哑巴，梗着脖子，一句话都不肯说。
另一个问不出所以然，又要护着，心里怎么能不气。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打了姓刘的，但是我没下死手，若真的因为我那几巴掌，他死了，大不了赔命就是。”
朱骥一开口，徐良径直从椅子上弹起。
“一人当？你当得了吗？就因为一个醉鬼骂几句，你就要打人？说，是谁指使的你？”
朱骥眼中明显出现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大喊道：“就是我打的，和别人没关系。”
听到这里，张杰、于康面面相觑。
还有人指使？
于康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继而脸色大变，立即故意咳了一声。
这一声轻咳果然惊醒了牢里的两人。
“于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朱骥惊道。
徐良亦是一脸诧异。
“拜见镇抚大人！”于康赶忙行礼。
徐良点点头，却问张杰：“顺天府的人走了？”
“走了。不过……”
张杰看了眼于康，接着又道：“不过，于百户答应了王府丞，过后会领着朱骥亲自去一趟顺天府，将这件事了了。”
“去就去……”
“你闭嘴！”于康突然呵斥朱骥道。
朱骥梗着脖子，似有不服，却被于康一记眼神瞪过去，讪讪闭上嘴巴。
徐良也怒道：“这个犟种，什么都不说，你和他走的近，自己问他吧，这件事你既然答应了顺天府，那你就管这个犟种到底。”
“是，大人。”
徐良看了张杰一眼，“我们走！”
本在瞧热闹的张杰一愣，神采突然一暗，有些无精打采，但只能乖乖跟上。
“大人……”于康喊了一声。
徐良却道：“我在廨房等你，过后你来找我。”
“是，大人。”
徐良领着张杰离开，牢里只剩下于康和朱骥二人。
朱骥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于康的眼睛。
于康眯了眯眼睛，上前去解朱骥身上捆缚的绳索，一边解，一边问道：“现在可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