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大家都记着你的好
于康自始至终，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却一言不发。
他能感觉到，这位锦衣卫的副千户，如今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
于康即便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仍不免惴惴不安。
无论如何，这个主意是他于康出的，王山贺喜，副千户惹不起也不敢惹。可他于康，如今单枪匹马一个，在这个时候要还是露头，副千户一腔怒火肯定全部要宣泄到他头上不可。
即便他再装鹌鹑，等到王山、贺喜带人离开后，副千户最终还是要清算。
“于百户。”
于康哭丧着脸，忙行了一礼：“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没想到？你会想不到？”
“是啊！我本想着是将受了重伤，再无一战之力的弟兄送去密室，派一两人看顾，谁知……哎……？”
于康提到这个，副千户一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怒冲冲折回王家。
“大人……我回家的事……”老黄好死不死，又喊了一句。
副千户刚行至门口，听见后，猛然回头，吩咐身边校尉：“带他去后院，照顾伤重的弟兄。”
老黄目瞪口呆，大声道：“不是说好了么？我……”
他话说一半，就被两人，一边一个，架起胳膊，往后宅去了，似乎连嘴也给堵上了。
于康苦笑着摇摇头。
王山、贺喜离开，这本就是他计划之内。
他故意提起密室，就是因为了解此二人惜命，定然会提出去密室躲避。
只是他没想到，这二人做法竟如此无耻，不仅寻了个勘察的名头，还带走了唯一的随行大夫，和能搜刮到的所有食物。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竟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密室的位置。
此种做法，就是将剩下的人当做弃子。
届时，无论山里隐藏的那伙贼子来不来袭击，他们都是最安全的。
甚至不管对方来不来，等援兵一到，进山围剿，他们躲在密室的这伙人，再出密室摘桃。
这种做法太过无耻，但于康早已见怪不怪。
随在父亲身边这些年，什么样的事没见过。
这些身在高位者，手握权柄，互相勾连，他们既掌握着几乎所有的生产资料，又牢牢握住底下人的命门。
底下人往往拼尽全力甚至性命换来的少许，他们随手就可夺去，收入自己的囊中。
若是高兴了，或许还能赏你一分一毫。
可若是不高兴，不仅要夺了你以性命换来的少许，甚至连你以往拥有的那些，都要拿去。
锦衣卫副千户，天子亲军，从五品的武官。
这样的人物，不说到了地方，即便是在京城，也是一号人物。
他以为他是腹心，没想到最后，仍被当做弃子。
他甚至无力反抗，因为命门早已被人牢牢捏住，甚至威胁之言已经说出，以至于他不敢有任何反抗之心。
于康追着副千户的背影，进了宅门。
“大人，等等，我有话说。”于康脚下赶了几步，追上副千户。
副千户不理他，步子甚至还更快了些。
于康也不生气，大声道：“大人，事已如此，我们何不放下成见，商讨一个防御的法子？咱们人少，又有伤员需要照顾，若不尽早打算，对方若是来袭，怕是很难抵挡。”
哪知副千户脚下丝毫未缓。
于康故意相激：“大人难道要让所有人一起陪葬么？”
副千户脚下一顿，努而回头。
冷哼一声：“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若没有你故意相激，又提出这劳什子分兵之策，今日我只要稍微劝劝，说不定二位大人已经打消了驻守的念头。”
于康说道：“大人以为，若没有于某人前来，王千户与贺掌公就一定会听了大人的劝说，打道回京？”
“如何不能？”
“大人，您别忘了，他们这伙人，能驭使狼群，他们缺的本就是时间，定然要将咱们拖在此地。他们或许真的不敢轻易袭击，但若是咱们要离开这里，以免节外生枝，铤而走险也不是不可能。”
副千户皱眉，但是没有打断于康。
于康见状，心里一笑，继续往下说：
“他们只想将咱们拖在此地，好让他们有时间发动狼群寻人，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诸位动作快，又随军带着‘飞奴’，昨夜就已经将消息传递回京。换做其他人请援，调兵或许没那么快，但正因为王千户与贺掌公身份特殊，才有这三、四日时间，援兵就能赶到的奇事。”
副千户眉宇之间，稍稍舒展开来：“你是说，对方不会来袭？那为何不早说？”
于康苦笑道：“大人，任何事都有意外，王千户与贺掌公就是因为怕会有这万一的意外，才会有躲进密室这一出。”
于康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看到副千户在自己提到王山，贺喜二人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于是心中大定。
随口嘟囔了一句：“只是我没想到，二位大人竟会做的如此决绝。”
副千户默然无语。
于康见状，试探道：“大人，我们只需挨过这几日，等援兵到了，就无碍了。”
副千户却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康连忙又添了一把新柴：“大人，说的难听点，你我如今算得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人若有任何想法，不如直说。”
副千户幽幽道：“于侍郎的人品、官品我是相信的。于家家风我也早有耳闻。”
于康一愣，他突然觉得，这位副千户倒是个妙人，不像寻常武夫，从上到下就一根筋，听不得半分不同的话，更遑论心思机巧转变一说。
只是这种时刻，拐弯抹角说这些，目的确实有些太过明显。
于康只能讪讪一笑，连道：“多谢！”
“你可知，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我留在这里，是为完成镇抚大人交托的任务。况且又有锦衣卫诸位同僚在此为伴，共同抵挡这些戕害百姓的贼子，同担危险，即便真的将性命交代在此，亦我之愿也。”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就你自己很危险。”
副千户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于康终于听出其中意味，只是他仍想不明白，到了此刻，难道……。
副千户摇摇头，继续道：“你走吧！”
于康面色凝重：“大人为何如此相待，我想知道。”
副千户笑了笑，转身打算离开。
“大人，我想知道！”
副千户脚下一滞：“听说你为了死去同僚抚恤金的事，当着王公的面，向陛下直面陈辞。你或许不知，许多最底下的牺牲的兄弟，都因为你的这次举动，父母遗孀补足了抚恤。大家都记着你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