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5 笑看生死
“抱歉，我……真的抱歉……”
这就是凯伦脑海里唯一的声音，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李维从来不知道，一句“抱歉”居然如此心酸，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李维轻轻摇头，“与其说抱歉，不如说谢谢，你说呢？”
凯伦一愣，抬起头看向李维，默默地点点头，“谢谢。”
李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菲利克斯……他现在怎么样？”
凯伦回头看了病房一眼，“他刚刚清醒，但情况……”
话语，戛然而止，此时此刻有着太多不确定的东西也有太多令人恐惧的东西在未知的尽头涌动着。
凯伦没有勇气面对，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如果他看到你，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昨晚我们还在家里观看伦敦碗的回放呢。”
李维嘴角轻轻一扯，“看来我应该继续加油才行，稍稍放松偷懒一下可能就要被你们发现了呢。”
凯伦也跟着扯扯嘴角，却没有能够上扬起来，转眼就无力地耷拉下去。
李维呼唤一声，“凯伦。”
凯伦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李维。
李维直视凯伦的眼睛，“事情，还没有结束。”
尽管李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凯伦，李维更加没有面对眼前情况的正确办法，但他拒绝缴械投降。
凯伦眼眶一热，胡乱地点点头。
李维略显犹豫，他知道现在菲利克斯的情况特殊，一般来说，医院往往禁止非直系亲属探望避免影响病人。
但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李维还是开口询问，“凯伦，我可以进去看看菲利克斯吗？如果你拒绝的话也没有问题，你转告菲利克斯我在这里就好，一直在这里……”
凯伦静静地看着李维，在模糊的泪光之中，她能够看到李维的挣扎，但那双眼睛里始终闪烁着坚强。
“当然，菜鸟。”凯伦说，“事实上，我应该谢谢你，你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过来的，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只是一名普通球迷而已，在堪萨斯城有着千千万万的普通球迷。
李维摇摇头，阻止凯伦继续往下说，“菲利克斯就是菲利克斯，堪萨斯酋长独一无二的球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忘记了吗？我们并肩战斗。当然，还有安妮，如果我们忘记她，她会非常伤心的。”
凯伦展露一个笑容，试图开口说些什么，却转眼就被泪水淹没，紧紧闭着嘴巴，默默地点头表示赞同。
李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能够说出口，轻轻地拍拍凯伦的肩膀，然后朝着病房方向迈开脚步。
站在门口，却有那么短暂的刹那，李维害怕了。
是的，他害怕了。
在经历安妮的事情之后，再次面对死神，李维终究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和慌乱。
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冒头，李维似乎就能够听见安妮肆无忌惮捧腹大笑嘲笑他的声音，那欢快的笑声在耳边激荡盘旋。
李维深深呼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
一眼，就能够看见菲利克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瘦瘦小小的，似乎下一秒就将被床单怪兽吞噬得一干二净。
那微弱起伏的胸口正在提醒着李维，他依旧在呼吸。
李维不由放轻脚步，轻手轻脚地来到病床旁，看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孔，眉宇微蹙，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无法摆脱痛苦的纠缠。
鼻子、手臂、胸口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和电线，维系生命，却好像把他绑架一般，和死神展开殊死搏斗。
在胸口上，一个画板从他的双手里歪歪扭扭地滑落，眼看着就要掉落，李维顺手抓起来，匆匆一瞥，却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好像是他的病历表，纪录他从确诊以来服用的药物、忌口以及症状等等，宛若勋章般纪录他一生的抗争。
而菲利克斯则在病历表左侧画简笔漫画，七岁、十岁、十四岁、十七岁……
这不是全部。
在下半部分空白的病历表上，还有更多简笔漫画，二十一岁拿着啤酒瓶、四十岁抱着婴儿和妻子、八十岁拄着拐杖，纪录菲利克斯描绘的未来。
那些他可能永远都无法探索的未来。
猛地一下，李维的心脏狠狠蜷缩起来。
“咳咳。”
菲利克斯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怎么样，我的绘画水准不错吧？”
李维连忙转头，深呼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展露一个笑容，重新看向菲利克斯，指着那个八十岁的形象，“你确定拐杖就够了吗？不用轮椅吗？”
菲利克斯无力地举起右手，挤了挤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肱二头肌，“嘿，你应该看看，我多么的强壮。”
看着菲利克斯虚弱上扬起来的笑容，李维试图展露笑容，却发现嘴角有千斤重，他的表情一定非常糟糕，“你是不是高估自己了？等你起床了，过来球队跟着我们训练，让我来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训练。”
菲利克斯静静地看着李维，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分辩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他半梦半醒又再次昏睡过去，但那个眼神，却让李维拘谨起来。
就在李维准备开口的时候，菲利克斯终于说话了，“菜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再次站起来了。”
一下，李维愣住了。
猝不及防地，狼狈不堪地，狠狠击中李维。
慢了半拍，李维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够掩饰表情，慌张地展露笑容，“抱歉，我刚刚看起来一定像是一个傻子。”
“嘿，菲利克斯，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难道忘记了吗？我们是酋长，我们的信念就是战斗到底拒绝缴械。”
“还记得吗？不到比赛结束哨声响起的那一刻，比赛就没有结束。噢，你现在这模样，一点都不像酋长，有一点点失望呢。”
李维真心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傻瓜。
平时的伶牙俐齿在此刻全部派不上用场，颠来倒去地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废话，除了喊口号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挫败那种无助，即使握紧拳头也还是无法宣泄。
菲利克斯躺在病床之上，静静地看着李维，嘴角的笑容徐徐上扬起来，“呵，难得，居然能够看到你失态，如果安妮知道的话，她应该会捧腹大笑的吧。”
李维扯了扯嘴角，然后最后还是失败了，嘴角无力地耷拉下来。
菲利克斯看着李维，有气无力地说道，“菜鸟，我知道这很困难，但这次，我可能再也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了。”
那张苍白的脸孔之上，绽放出圣洁的光芒，坦然而直率地看向李维，宛若直视死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