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4 马不停蹄
私人飞机，顺利在堪萨斯城机场着陆，短短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甚至没有来得及察觉，一晃而过。
李维望着舷窗之外持续倒退的跑道，双眼出神——
本赛季，一切都太顺利，合同续约、联盟地位、赛季征程、战术磨合、球队氛围，全部走在正轨上。
面对困难、面对挫折，他们全部万众一心地团结在一起，迎难而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和信念。
剑指三连冠。
但李维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太过顺遂太过自信反而可能被自己的盲目绊倒。
他知道，黑暗始终潜伏着，等待他们放松警惕或者忘乎所以的时候给予沉重一击，最后满盘皆输。
却没有想到，它潜伏在那里，以一种猝不及防摧枯拉朽的姿态轻而易举摧毁防线，让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这，不公平。
上赛季，安妮没有能够看到他们卫冕。
本赛季，菲利克斯甚至无法陪伴他们完成赛季征程吗？
更重要的是，菲利克斯还未满十八岁，一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却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盼望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属于他的未来可能随时戛然而止。
仅仅意识在脑海里想象这种可能性，李维就无法呼吸。
一团怒火，在胸口里燃烧。
比起悲伤和痛苦，更多是愤怒，无能为力的挫败和束手无策的渺小让怒火无法控制地在胸口炸裂。
这，并没有因为经历安妮的事情而得到些许缓解；恰恰相反，在经历安妮的别离之后居然再次面临如此局面，怒火十倍百倍地燃烧起来。
所以，他们一直在战斗一直在拼搏，又是为了什么？
“……李维先生。”
飞机着陆，一辆黑色轿车和一位黑西装就在停机坪上等待着，毕恭毕敬地打招呼，一看就知道，这是利捷航空安排的。
得知李维的情况之后，利捷航空全力配合。
他们不仅第一时间安排私人飞机，并且尽快安排航线，确保李维的航班能够尽快起飞，返回堪萨斯城。
落地之后，还有后续专车，负责接送李维前往医院。
前前后后，不到三个小时，李维就已经回来了。
然而，李维无法冷静，他无法这样直接前往医院，三个小时还是不够，无法让沸腾的心绪平复下来，无法让嘈杂的声音安静下来，怒火越演越烈。
毫无预警地，李维在空旷的停机坪之上狂奔起来。
啊，啊啊啊。
李维毫无保留地把速度完全释放出来，全力狂奔，忘乎所以地奔跑着，似乎在追逐死神的脚步、也似乎在追逐光的踪影，把所有愤怒所有烦躁所有憋屈全部化作力量狠狠地蹬地释放，推送身体全力冲刺。
一直到肺部燃烧起来。
呼哧，呼哧。
李维站在空旷的停机坪上，看着天空之上静静漂浮的云彩，金色阳光勾勒出漂亮的镶边，汹涌的心绪终于稍稍平复下来，在悬崖边上勒住理智缰绳。
他不能崩溃，他不能投降。
他，拒绝恐惧。
这，不应该是终点。
然后，转身，重新跑回飞机旁，对着黑西装展露一个笑容，“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
利捷航空的行动力值得称道，当李维抵达医院的时候，安静、空旷，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看来，堪萨斯酋长的球员，老橡树酒馆的球迷应该还在忙碌，李维甚至比他们还要抢先一步到达。
医院走廊，笔直笔直，明晃晃的灯光扫落在惨白的墙壁上，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恍惚，令人头晕目眩。
李维从来都不喜欢医院。
光线。味道。氛围。
那一张张或麻木或痛苦的脸孔更是如此，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毛骨悚然，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呼喊着：
逃跑。
当医生们护士们看到李维的时候，第一时间认出这位城市英雄，但激动亢奋的表情很快就平静下来，他们随即意识到李维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眉宇之间也不由流露出哀伤和失落。
顺着指引，李维没有花费力气就找到了病房位置。
病房门口，凯伦双手支撑膝盖，脑袋深深地埋在手臂之间，微微颤抖的肩膀之上似乎能够感受到无形的黑暗层层叠叠地倾轧下来，几乎就要将她吞噬。
这一幕，让李维脚步微微一顿，但他还是深呼吸一口气找回镇定，开口呼唤。
“凯伦……”
凯伦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一眼看到眼前的李维，下意识抬起手，手忙脚乱地擦拭眼泪和鼻涕，展露一个大大的笑容，又恢复平时一贯的姿态，快速站立起来，昂首挺胸地迎向李维
“嘿，菜鸟。”
凯伦主动打招呼。
“菲利克斯……他……”
话语，没有能够说下去，凯伦无助地站在原地，眼泪如同断线珍珠般持续掉落，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却泣不成声，令人心碎。
猝不及防地，狠狠击中李维，眼眶涌上一片温热。
李维主动上前，张开双臂给了这位母亲一个拥抱，他无法想象凯伦独自一个人到底经历了多少。
凯伦一直在强忍自己，埋头在李维的怀抱里也还是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抱歉……抱歉……”说着说着就彻底崩溃，只是闷闷地哭着，没有声响。
那种绝望，着实太残忍。
李维试图开口安慰，却发现，原来安慰也是一种残忍。
他应该说什么，一切都会好的？继续加油继续坚持？还是风雨终究会过去的？
这些不痛不痒的心灵鸡汤只是给予凯伦一个虚假的希望而已，如同匕首一般狠狠刺在凯伦的伤口上。
因为他们都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也不是一直加油一直坚持就能够迎来希望曙光的。
生活，终究不是竞技体育。
有些时候，安慰反而是一种伤害；有些时候，应援也可能成为一种压力；有些时候，希望可能是通往痛苦的毒药。
话语，在此时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李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侧，陪伴凯伦度过最艰难最黑暗的这一段时间。
当凯伦准备好了，抬起头，就能够看到他的身影。始终在那里。
静静地、静静地，凯伦将自己的崩溃和脆弱全部宣泄出来，整个心脏蜷缩在一起，一直到哭不出声音来为止。
然后，凯伦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站直身体，擦拭脸颊上的狼狈。
深呼吸，却依旧混乱。
再次深呼吸，凯伦低声说到，“抱歉，我……真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