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此事一出,这母子俩生前在京中所行的种种事端再无人追究。京中百姓素日怜悯弱者,见状皆痛斥靖安伯逼死发妻嫡子,当街指责其薄情寡义。

陛下闻听此事更是震怒,当即降下懿旨,革去其官职、褫夺世袭爵位,贬回原籍不得再入京城半步。而侯夫人的娘家,杨家二房与靖安伯府本有姻亲勾连,为免祸及宗族大房,她近些日子正四处奔波,周旋于权贵之间打点疏通。

她本想待此事风头过去,腾出空来再为长子谋划亲事,却不想昨日忠勇侯回府后,竟整日愁眉不展,独自一人在书房枯坐到三更天。侯夫人心下疑虑,特意招来忠勇侯身旁的张管事细细盘问,方知事情原委。得知真相时,她只觉如遭晴天霹雳,怔在当场半晌回不过神来。但转念一想,长子这些年不近女色,虽说暂不能娶妻,且他又不屑于纳妾,可身边连个知心侍婢都没有,实在太过反常。越想越觉忧心,竟至彻夜难眠。

这不,今日天刚破晓,她便早早起身,精心挑选了贵重礼品,又梳妆打扮妥当,这才命人备车往洛水瑶处而来。本想赶个大早登门,却又怕失了侯府夫人的端庄风度,是以强压心急捱到辰时三刻才出门。

谁知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被告知洛水瑶一早便去了右相府,尚未回府。她心中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仍维持着贵妇人的仪态,只得留在府中,望眼欲穿地盼着洛水瑶早些归来。

洛水瑶对她的心思浑然不觉,闻言又浅笑道:“多谢姨母挂怀,我一切都好。倒是劳烦姨母等了这许久,怎么不派人知会我一声?”

侯夫人岂会没想过派人去寻?只是洛水瑶身在右相府,她素日最看重颜面,若遣人催促之事传入右相夫人耳中,难免落人话柄,是以只能强耐着性子等。闻言,她忙摆手道:“不妨事,姨母如今赋闲在家,有的是功夫候着。你既与右相夫人才认作母女,自该多亲近些。”

说着,她挪了挪身子,又道,“只是这小院到底窄了些,不若今日便随姨母回侯府吧?你的院子姨母一直让人打扫着……先前是姨母糊涂,做了错事。但姨母知道,瑶瑶素来心善大度,不会怪罪姨母的,是不是?”

侯夫人这般放下身段的模样,倒是令洛水瑶有些意外。她心中本就猜测这侯夫人突然上门必有缘故,莫不是仍想将她带回侯府?可今日听其言语,好似不是这般。

她眼眸微闪,装作未听出侯夫人话中深意,只浅笑道:“姨母这话说的——我怎会责怪您?您与侯爷对瑶瑶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可我毕竟与侯府没有亲缘关系,实在不便长期住在侯府。而且我家中尚有姑母亲人,日后我肯定是要将他们接到京城来的,如此一来,又怎么能一直住在侯府呢?”

侯夫人闻言轻点颔首,个中缘由她如何不知?她本欲将人接入侯府,好叫自家儿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听对方提及姑母亲人,纵有万般打算也不便再强求。

她唇角微扬,指尖轻轻覆上洛水瑶置于案几的手背,柔声道:“我素知你是个至孝的孩子,我与侯爷心里头总记挂着你,生怕你在外头吃穿用度不遂心。既如此,姨母便不强人所难了。只是你须记着,若住得不畅快,千万要与姨母说。这京城里头,有我忠勇侯府为你撑着腰,纵是高门贵胄来,也没人敢轻慢了你去。”

她这番话倒说得诚恳。

洛水瑶唇角微扬,轻轻颔首:“多谢您挂心,若真遇上不妥之事,我定会来寻您与侯爷庇护。”

听了这番话,侯夫人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与她相处些时日,她早摸清了她的脾气——这孩子性子刚烈,若不愿与侯府再打交道,定是半分虚应也无;既应了下来,便绝非敷衍。如此看来,这丫头当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并未因先前之事她所为之事记恨侯府。

既然她不记恨侯府,又有二人从前的情分在,或许自己一心想促成的事,倒不像想象中那般棘手了。

但此事急不得,需徐徐图之。念及此,她与洛水瑶又聊了些家常。虽多是她提起,洛水瑶附和,一时倒也宾主尽欢。

说着说着,侯夫人便有意无意提起陆昭昭:“当年我与朝朝的母亲情谊深重,一同长大,总比旁人亲近几分。后来她救我一命,我更是将她引为闺中至交,却不想……一切竟都是我在一厢情愿……”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眼眶微微泛红,却又强忍着未让泪水落下。

洛水瑶未料到话题忽转至此,见她这般模样一时语塞。隔了几息,见她仍沉溺于伤怀中,便压下心底疑惑劝慰道:“姨母莫再伤怀,知人知面不知心,是豺狼是虎豹,谁又能一眼看清呢?端看如今结果是好的,便已足矣。”

侯夫人闻言抬眼,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勉强扯出抹笑:“你说得对,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不该再沉溺往事中。”

说到这,她似不经意间瞥了洛水瑶一眼,又道:“昭昭那丫头自初来京中,一时被繁华迷了眼,做了不少错事。我与侯爷又并非她至亲,到底是不好苛责教导于她。且自你离了侯府,我与侯爷便派人护送她回了平安郡陆家,你们日后…怕是再难相见了……”

洛水瑶面露惊愕,下意识追问:“她怎会回平安郡?”心底却满是错愕。按原书剧情,女主的核心戏份皆在京中,如今陆昭昭被送出京,后续剧情该如何推进?且女主向来心气高傲,如今虽说得委婉,只怕实则是被侯府暗中遣返了。她又怎会甘心被遣返?如今剧情这般变动,后面的情节又该如何展开?

洛水瑶委实不知陆昭昭已离京中之事。毕竟相较靖安伯府那桩桩件件的丑闻,一个孤女离京的消息本就难以掀起波澜,何况当时在场议论之人早被侯府施了手段封口。纵有百姓私下里偶有几句闲言碎语,也断断传不到洛水瑶跟前。而侯府自始至终未将陆昭昭离府一事宣扬,她又素来未多留意侯府动向,自然对这变故一无所知。

侯夫人见她神情震惊不似作伪,只当她仍念着昔日相处的情分,遂感叹道:“你二人到底相伴了些时日,又同庚年纪,纵有些许龃龉,到底存了几分情谊。一时难以释怀也属常情,姨母岂能不懂?只是她终究是陆家嫡支血脉,长居侯府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总归是早些还家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