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洛水瑶身形微僵,面上却仍带笑意,颔首道:“能尝娘亲手做的菜是女儿的福气。只是娘身为一品夫人,怎能日日为我们操劳?明日女儿亲自下厨,也算尽份孝心。”

见右相夫人要开口推辞,她忙抢话:“娘不会连女儿尽孝的机会都不肯给吧?”

右相夫人见她这般焦急,无奈摇头:“自然不会,娘等着享福便是。”

瞧着母亲应下,洛水瑶暗暗松了口气,抱着怀中玩物匆匆道别,脚步快得似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右相夫人见状拧眉唤道:“慢些走,仔细摔着!”

洛水瑶远远应了声“知道啦”,脚步却更急了。

右相夫人无奈摇头:“这孩子,怎的突然这么急?”

待她身影消失在廊角,她才转身看向始终盯着茶杯发呆的儿子:“凌儿,你可饿了?娘让人给你——”

未说完,杜凌风猛地起身,袖角带得杯子险些翻倒,幸亏嬷嬷眼疾手快扶住。

右相夫人哭笑不得:“今日你们兄妹俩是怎么了?一个个慌慌张张的。”

杜凌风却似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调侃,只低声道:“娘,我不饿,我先回去了。”说罢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留下右相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发怔。

“这小子……莫不是闹脾气了?”半晌后,她望向一旁的嬷嬷,满脸困惑。

嬷嬷笑着宽慰:“看少爷这样子倒不像是发脾气。奴婢倒觉得,少爷如今越来越有烟火气了,不像从前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这是好事呢。”

右相夫人望着门外,点点头叹道:“我也觉得他近些日子鲜活了不少,只是不知何时能盼到他娶妻生子……”

嬷嬷忙道:“如今已有好苗头,日后只会越来越好。说不定老天爷眷顾,少爷很快便开窍了。夫人心善仁厚,老天必定不会叫您失望。”

“你呀,何时学得这般会说话了?”右相夫人被逗笑,心中却松快许多。

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怜惜,暗忖:这么好的夫人,公子,老天爷怎会不眷顾?总要叫他们得个圆满才是。

………

府外,右相府的下人已备好马车,春杏、春桃随侍左右,主仆三人一同返回桂花巷。行至巷口,洛水瑶由春杏扶着下了马车,打发走车夫后,望见巷子对面停着的马车——侯府的马车她再熟悉不过。想起先前张嬷嬷的话,她看了眼洛宅,心中已有几分猜想,面上却无半分怯意,整了整衣衫便率众人进了院子。

院中果然静得出奇,主仆往里走了几步,便见花树下张嬷嬷正踮脚往门口张望。一看到洛水瑶,她忙扬起笑脸迎了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洛水瑶轻拍她的手,靠近她小声问道:“可是夫人来了?”

张嬷嬷笑意淡了淡,凑近低声道:“夫人与桑嬷嬷来了,还带了几个丫鬟,搬了好些东西来,在院里等了许久了,奴婢可算盼到您了。”

洛水瑶闻言,若有所思地望向正堂的位置,沉默片刻后轻轻颔首,道:“既是如此,别让夫人久等了,你去添些热茶过来,我这就去看看。”说罢,抬脚朝正堂走去。

院子里的动静,侯夫人与桑嬷嬷自然听得清楚,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知道洛水瑶终于回来了。

侯夫人连忙定了定神,理了理衣摆,强作镇定地端坐在那里,等着洛水瑶前来请安。可她的眼神却止不住频频朝门口张望——桑嬷嬷最了解她,自然知道夫人这是拉不下脸面。

桑嬷嬷不好多言,只轻轻叹了口气,附耳同侯夫人说了两句,便往门口走去,正巧与赶来正堂的洛水瑶碰面。

洛水瑶一见桑嬷嬷,便唇角微扬,颔首致意:“桑嬷嬷安好。”

桑嬷嬷见状,忙不迭俯身行礼,口中谦声道:“奴婢见过表小姐,多谢表小姐挂怀,奴婢一切都好。”言罢,她侧身避让,虚扶洛水瑶小臂,温声道:“夫人打午时就来了,正盼着您呢。”

洛水瑶闻言浅笑着未作回应,她分明听出桑嬷嬷话里话外是在为主子诉辛苦,表功劳,却仿若未懂,只轻轻颔首,便抬步往屋内走去。

侯夫人见洛水瑶走近,本欲起身,刚欠身却又觉此举有失身份,遂默默坐回原处。待洛水瑶行至跟前,她面上仍有一丝尴尬。

洛水瑶却似浑然未觉,恭谨俯身行礼:“瑶瑶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她态度与在侯府时并无二致,连神情都似往常般自然,可话语里的生疏,侯夫人却听得真切。她自知理亏,虽心中不是滋味,面上却仍堆起笑意,朝洛水瑶招手道:“瑶瑶快过来,让姨母瞧瞧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亲近。念及侯府昔日恩情,洛水瑶自不会与她撕破脸。闻言便走近两步,在侯夫人身侧坐下,浅笑道:“姨母许是看错了,我吃得好,睡得好,想来不该瘦的。只是姨母有些时日未见我了,许是瞧着生分了些罢。”

侯夫人未料到洛水瑶竟不接话茬,面上笑意霎时凝滞,转瞬又掩去尴尬,神情微讪道:“许是如此……”

静默两息,想起今日来意,她忙又扬起笑脸:“瑶瑶可会怪姨母这些日子没来看你?自打上次一别,本想再与你相见,偏生姨母娘家突生变故,近些日子连日奔波劳碌,连你递来的帖子也无暇回复。如今好容易得了空闲,便赶忙来瞧瞧你——如今看来,只要你过得好,姨母心里便踏实了。”

关于侯夫人所言的娘家变故,洛水瑶早前便从春杏等人口中听得一二。靖安伯府二公子奉旨前往祖地行事,行至半途突遭山匪劫杀,尚未抵达祖地便命丧匪手。此讯如惊雷般传至京城,靖安伯夫人闻听噩耗,登时精神崩乱,竟于府中宗堂之内大闹不止,披头散发地痛斥靖安伯宠妾灭妻,苛待嫡子,直言是这等腌臢事才招致上天降罪,夺走嫡子性命。

靖安伯本就因教子无方遭陛下厌弃,闲赋家中蹉跎岁月,闻此变故更是肝火骤起。夫妻二人当庭争执不下,盛怒之下,他竟当众写下休书,将靖安伯夫人逐出府门。

却不想那夫人性子刚烈,胸中一口怨气难抒,竟在夜深人静时,于靖安伯府大门前悬梁自尽,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