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玄门客栈之七星门(8)
待至堂外,白曜天说道:“汝用甚兵器,任凭挑选则个。”柳凤年玄道:“大可不必,本座空手一会。”此一言,颇有轻视之意。
白曜天闻言怒曰:“好,既然寻死,我便送汝一程。”说罢,手中掩月刀往空一旋,杀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身到近前,不由分说,抡刀便砍。话说这等力道,若然劈中焉有完卵。
柳凤年手无寸铁,唯有巧避锋芒,两下里未见攻势,只是闪躲。但见白曜天将一柄掩月刀舞了个风雨不透,或力劈华山,或横扫千军,挥动之间,乃是虎虎生风。
也道其诸武者异乎常人。此刻刀锋骤至,柳凤年忽焉风吹落花式,身时向后一仰,一击未中。白曜天手起处,提刀冲刺,后者见势不妙,玄将身一转,来一怪蟒翻身,又避锋芒。
白曜天见其只守不攻,好生恼怒,气得大骂:“汝这鸟人,分明戏弄于我,莫被擒住,生擒时我必生啖汝肉,以消此恨。”道声:“哪里走!”抡刀又上,却依旧这般光景。
柳凤年只把玩弄于股掌之间,令其急不可耐。白曜天空有蛮力,却无处施展,怎生奈何。战不多时,已是满头大汗。直至后来,索性罢斗,立于一旁大是气喘吁吁。戟指骂曰:“汝这鸟人,只这般能耐,安敢来造次,莫不是贪生怕死又是怎地。”柳凤年乃有意激之,便道:“白门主天生神力,在下岂敢莽撞。”玄话锋一转:“既门主恼我不战,我一战便了。”说话间,不待反应,疾若飘风般直取后者。
白曜天乍是一愣,未料竟有此一手。却闻诸人大呼:“门主小心,那厮打将来了。”白曜天安能不知,只是心中叫苦,只缘彼时耗力过甚,眼下虽然尚有余力,但已不似先前那般灵便。
柳凤年身法奇疾,好似风中微尘,须臾便至。白曜天焉然大惊,无奈何已是不及,慌乱中,速将掩月刀横于胸前,望能抵御一二。然柳凤年此时已到,不由分说,祭起一脚便踹在刀柄上,刀柄反力作于其身。白曜天一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便仰面摔倒在地,因体态巨大而至扬尘四起。
诸门人大是关切,因知门主性情,未免触了霉头,故只是不住呼喊罢了,却无一敢前。
柳凤年一击之下,借力回身,欲待起指,却见白曜天甚是刚猛,当下拍地便起,但见二目血红,满面污尘,加之身躯伟岸,活脱脱一凶神恶煞。继而将掩月刀往空一甩,旋即掷向后者。
掩月刀被他一抛,如飞所向,须臾且到。千钧一发,岂容多想,柳凤年即并二指,骤然所向,但由指上发出一许白光,犹如剑气一般耀眼夺目,两两方一接触,但听嘡得一声响,掩月刀立被震飞出去,而那白光也自消却。真好个锐力的指法。
柳凤年许是欣喜,不禁暗忖:“这瑶光指果然厉害。”却是他自打叶之全处得了七星诀,因通天枢而易瑶光,几经参玄,终习得瑶光指法,难怪乎敢孤胆入虎穴,可见其于武学上不无天赋。
白曜天见一击未中,又失了刀,何尝也知彼指法厉害,欲待赤手空拳相搏,方要近前,却见一道寒芒骤至,心道:“我命休矣!”便闭目待毙。
值此间不容发之际,忽见一道身影闪出,那人不由分说陡起一掌,猝见一许游龙从掌遁出,龙吟锐啸,分外可闻。那龙有形无实,却活灵活现,好如一汪清泉,急速盘旋而去。须臾,便同白光相撞一处,二者一碰,登时万道光芒,分外璀璨,轰鸣之音,声声入耳,竟引周遭炸裂,煞是沙飞石走,怎生震撼。
柳凤年大愕,岂料来人竟以一己之力,破了瑶光指,知遇高手,不禁暗呼:“金龙手!竟有人习得此等神功。”这时白马门众见人来助,乃是一拥而上,霎时刀剑齐出,护住白曜天。后者见而无恙,微感愕然,一睁双目,却见一僧人立此,救了自己,因是背对,故不知来人身份,却觉熟稔。
话说来者何人?乃一削发僧人,一袭锦斓袈裟,灿灿生辉,前挂一串佛珠,显慈眉善目,当下双手合十,诵佛礼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苦苦恋凡尘,老衲有礼。”
柳凤年见是一老僧,不觉讶异,亦不曾见过,当下冷道:“敢问大师,清修哪座名山,何处寺庙,怎生称呼?缘何坏我等之事。”
那僧兀自持礼,谓曰:“老衲普陀山普济寺,法号慧云,这厢有礼。”但说此名,只见白曜天扑通跪地,含泪大呼:“师父…”一声师父,叫得众人云里雾里,俱不明所以。
原老僧便是普陀山普济寺慧云禅师, 其不单佛法精深,武学造诣更臻上境,于江湖上可说赫赫有名。白曜天口唤师父,便可断定二者乃有师徒名分。
诚所谓一日师终生父,缘深情至,一见之下,如何不泣。白曜天跪地大哭不休,任谁劝也不行,九尺之躯,却如一犯了过错的孩童,颇是有趣。
柳凤年错愕不已,道:“原是普陀神僧驾临。”间微微一礼,旋即道:“大师方外之人,应不问世事,纵使师徒缘分,又当如何,大师若染指俗尘,岂非有背佛门宗旨。”
慧云一听,便道:“施主差矣,非是老衲俗心未却,实为此孽徒而来。”玄对白曜天,斥道:“这业障,可知罪否?”白曜天泪眼婆娑,道:“徒儿知错,自知罪孽深重,望求师父责罚。”言下凄然,兀自跪地。
诸白马门人俱都错愕无方,未料昔日不可一世的白马门主,竟跪于老僧身前不起,往昔威风已荡然无存。众皆不知如何是好。
但听慧云禅师对徒言道:“吾纵你下山,本有济世之意,不想竟将为师教诲抛诸脑后,动了执念,妄开杀戒,我岂能容你。”白曜天泣曰:“弟子六根不净,有负恩师教诲,望老师看念昔日情分,望乞度化 ,弟子从此归心,断乎不敢有失。”
慧云诵佛言曰:“尔既有悔改之意,我便与你燃香于顶,受戒终身,从此入我佛门,以为修行,你意如何?”白曜天悲喜交加,曰:“谢老师开化,弟子愿落发为僧,皈依我佛。”说罢,半身而起,双手合十,甚显虔诚。
听其一言,慧云便道:“既入佛门,便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抛却俗念,一心向道。”白曜天忽而一惊,似有所感,乃曰:“老师金玉良言,发人深省,弟子知了。”慧云微微一笑,又道:“且随我去。”说罢,欲走。
此际柳凤年忽而冷道:“此战未完,胜负未分,焉能说走便走。”说尤未了,一爪抓向白曜天咽喉处,欲待结果了他。
这番惊举委实震煞旁人,众皆以为有神僧在此,亮不敢有所造次。哪知柳凤年竟真欲下杀手,这还了得。说时迟那时快,柳凤年已到近前,方要擒杀,忽感罡风愈烈,龙吟声起,还未近前,便被一条游龙荡出丈许远近。此无外乎慧云禅师所为。
话说慧云所施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金龙手,又名‘金龙掌’,乃硬功外壮之功,属阳刚之劲路。
柳凤年两番领教深知功法厉害,然取白马门必杀白曜天。又番料想,慧云禅师武功修为高深莫测,决计难敌,若取其性命,也绝非易事。权衡再三,便道:“大师金龙手,果然天下无双,晚辈实也领教了,请便。”
慧云禅师也不答话,只是一笑了之。且道:“这业障,还不快走,更待何时?”白曜天间时身起,从师行去。少时众皆大呼:“门主…”而听一人步出说道:“门主去了便罢,我等怎办?”白曜天怔道:“如今我意皈依佛门,从此修行,不问世事,汝等散了便罢。”说完,头也不回,径自远去,只留一干人等不知所措。
柳凤年目送其去,心有所想:“虽未杀了那厮,但白马门尤入我手,真是人生快事。”念及此处,不由一笑。
诸人见门主远去,无不叹息,以至群龙无首,现下俱都不知所措。大有甚者,将刀一丢,愤愤而去,想必是要离开白马门,另谋出路。
值众茫然之际,便听柳凤年道:“诸位!且听在下一言。”旋即说道:“我同白门主曾有君子之约,而今他归佛门,白马门理当易主于某,若诸位肯听命在下,自有享不尽之富贵,未知何如?”话言方落,一人乃出,谓之曰:“门主远辞,自由我副门主接任,岂容旁人染指。再者,这番比试,本胜负未分,足下缘何断定稳操胜券,未免自欺欺人。”说罢,哼了一声,饶显不屑。
他话言方了,忽见柳凤年飞身至前,一爪轰顶,便将那人毙于掌下。而道:“良禽择木而栖,但使不服者,此便为前车之鉴。”凛凛目光,扫过众人,却无人敢视。柳凤年亦知过犹不及,遂道:“柳某无意为难,但我辈江湖中人求得无非一财字耳,那日所掠财物,本为七星门所有,兑银少说万两,诸位如肯归附,此等财帛全归尔等所有,我自分文不取;不肯归附时,我南堂兄弟惨遭屠戮一事,自要清算一番,届时本座便有意饶恕,也难免仇杀,尔等若归顺七星门下,便为兄弟,自当免却诸般烦难,家有妻儿者,还可受本教庇护,岂不是好。”一言至此,众皆愕然。
这番话不无道理,也正中要害,可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凡夫俗子,谁不惜命。俱知良禽择木而栖之理,赏吓之下,必有懦夫。有人当即拜道:“我愿追随柳门主,从此效犬马之劳,别无二心。”柳凤年当即道得一声好。随后可见如数人等皆相效仿,齐齐拜服于地:“我等愿誓死追随门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凤年大喜,忙曰:“众兄弟请起,日后定当同享富贵,共赴荣华。”众人也自雀跃。次日,柳凤年叫来南堂之众,待解劝一番,自此白马门归入南堂治下,由梁雄所掌,从此皆大欢喜,大宴三日,好生惬意。而后,梁雄又命马化接管,以为白马分舵。
至此,七星门如日中天,其势日益壮大,遍布青、豫二州,进而不断蚕食各派,掀起武林腥风血雨。七星门风向,大殊从前,已无往日光景。
……
兖州城外。
夜幕将至,天光暗淡,约入酉时,城内暝烟四合,归鸦孤鸣;城外惨雾弥漫,晚兽嘶吼,显出一派凄晚景象。高耸城墙上一抹残阳欲下,大地倏然转暗。那堪密林深处,幽幽暗暗,惨惨切切,诡雾弥漫之,时而传出几许怪音,似兽似人又似鬼,总之甚为怪诞,与人不寒而栗。
深林之内,有一处所在,林立着大小土堆,赫然可见其上有烟冒出,却乃如数荒坟。而见坟前肃立一人,因天光暗淡,故不见真容,良晌,那人深施一礼,沉声说道:“若非苦肉计,焉得白马门,只苦了众兄弟,本座虽于心不忍,奈何成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本座自当代为照看家小,方不负此番壮举,安息便了。”拜罢,遂去。
许久,可闻幽林中起了一阵怪异之声,甚为凄厉惨切,不知是何所发,却与人毛骨悚然。
青州,七星门总坛。
一日,柳凤年召西堂主云龙至前问话,谓曰:“叶之全其人近况何如?”云龙道:“启禀门主!他自出走,便一路北行,想必此刻已入秦山地界,除却游山玩水,倒也无甚异样,属下已差人暗随,其人行踪尽在掌控之中。”云龙转而笑曰:“倘门主疑有二心,不若我派人亲往除之,以绝后患。”柳凤年微一扬手,许久才道:“秦山?他去秦山作甚?莫非……”
念及此处,忽又说道:“将人撤回,莫再跟踪。”云龙愕然问曰:“门主,这是为何?”柳道:“不必多问,本座自有安排,目下另有一事交由你办。”云龙问为何事,柳道:“平素西堂行事甚符我意,故而本座欲委以重任,你挑些精明能干之士,亲赴漠北构筑房舍,挂名‘玄门客栈’,一切妥当之后,你等暂驻客栈,稍作经营,一应用度,本座自会差人送去。此事不消多问,只可照办便是。”云龙虽然不解,却也从命行事,不日便往,自不在话下。
现时屋中只柳凤年一人,但见其目光微寒,许久冷冷道出“叶之全”三字,大是咬牙切齿,似不将此人除却,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又过几日,他命赤琥暂理教务,只身往秦山而去。此行为何,未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