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玄门客栈之七星门(24)
慧云禅师持定谓曰:“施主之苦,生乎父母而已,父母者,乃夫来处耳,固然以孝,若去,亦不可久悲,久悲者,非孝也。岂不闻大丈夫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方为孝之终也;古往今来众生皆不免一死,生死之说,以为人的执着使然,生即是死,死亦是生。”陆窗含心外无物,一心听教。
禅师又曰:“世人皆为魔所困,人介乎佛魔之间,离相则佛,住相即魔。凡夫仅磕头诵经不得涅盘,吃斋念典亦非佛也,而了悟无佛可成,去妄便真,此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言罢,便诵佛语。
一言及此,陆窗含犹醍醐灌顶,亦如拨云见日,好似知之,又似不知,是知也。听闻一语,不由心道:“果然大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下乃诵:“南无阿弥陀佛。”
陆窗含此刻二目微合,良晌,往上拜曰:“弟子诚心向佛,愿追随左右,还望收留。”禅师慈然笑下,便道:“施主与佛有缘,但非空门中人,须知小修在深山,大修在世间,于世间千锤百炼,方能所成。然则,施主之道在世,贫僧之道在山,你我皆道中人耳,岂为异哉。”
陆窗含听罢未语,也不执着于此,然道:“老师一语,发人深省,小可受教。”老禅师缓缓点头,后者拜罢,也自离去。
陆窗含步外,却见已是皓月当空,一经开释,便如获新生,彼时阴霾一扫而空,留下清净,何其爽朗。此时且闻屋内声起:“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陆窗含闻之微怔,继而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口诵佛言,便步紫竹林中,以赏月色。不觉间,竟在此度过一宵。
在这之后,慧云禅师便将其纳为俗家弟子,授以‘幻影流星腿’,以全师徒名分。幻影流星腿,乃是一门腿法,一腿既出,二腿便如影随形,如是者以速取胜,奇快无比。此腿一出,犹如梦幻之影,又若骤雨飞蝗,遍布周遭;动似流星赶月,攻其不备,飘忽不定,可谓上乘功法。
慧云禅师功参造化,不单佛法精湛,更通武道。自亲传以来,陆窗含夜以继日,练就腿法,几曾懈怠。禅师观他勤奋,颇感欣慰,不由心中叹道:“此子日后必有大成。”
时光易过,山中不知岁月,光阴如水消逝,秋去冬来春又至,悠悠流年忽然而已。
七星门广发武林帖,诚邀天下群雄,聚义太室山,欲推举武林盟主,一统江湖。受邀门派集:少林派、泰山派、衡山派、华山派、嵩山派、恒山派;及其五岳剑派,然此五岳非彼五岳,是以南诏封禅之五岳,所处大理境内。其余则为各小门小派居多,尽数归附七星门下,诸英雄悉数而至,此番盛会,乃万人之多,可谓群英荟萃。
这日,普济寺禅堂内,慧云禅师端坐正中,与众言道:“近闻七星门广发英雄帖,于太室山召开武林大会,可有此事?”一沙弥步前言曰:“回禀住持,确有此事,我寺近来也曾收英雄帖,只缘我寺不问江湖事,始未敢打扰住持。”慧云点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诚相邀,不可不往。”玄对圆、陆二人谓曰:“你二人即刻下山,走一遭便了。”二者一听竟能下山,好生欢喜,不觉双双称是。
随后禅师对陆窗含说道:“你的幻影流星腿法,方今已能运用自如,下山之后,切勿争强好胜,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多同汝圆空师兄商榷,三思而后行。”陆窗含礼道:“师父之言,弟子定当谨记。”慧云笑下,又对圆空道:“你陆师弟尚且年幼,此番下山历练为主,定要好生照看,断乎不可惹是生非,切记。”圆空忽道:“洒…”骤觉于师有失体面,忙又换言道:“弟子谨记。”
此言一出,众皆强忍笑意,唯禅师凛然一色。圆空见其等似笑非笑神气,不由嗔心大起,当下未语,而是怒目一瞪,诸般小沙弥因惧失色,立复如初。
圆空神回落目,便对师言道:“若无他事,弟子等这便告退,料理行装即刻启程。”慧云禅师点头未语,二人且去收拾行囊,步出寺门往山下走去。
待离了普陀山,陆窗含道:“师兄,这武林大会到底是何章程?想必赴会者必定不在少数。”话言方了,圆空豪然一笑,这嗓门怎生阔绰,竟将陆窗含惊得一抖,乃曰:“不消这般叫法,你我兄弟相称便可,洒家不拘泥于此。”陆窗含惊魂未定,圆空大手已到,煞是往肩一拍,便道:“叫声大哥来听一听。”后者尴然一笑,只好叫道:“嗯,大,大哥。”饶显无奈。
圆空大笑道:“好贤弟。”随后二人款款行去。也道习武者,异乎常人,二人一路游山玩水,不觉间便至中州地界。不日便到了洛阳城。
话说此番武林大会,定于太室山。然,太室者乃有一峰,名为峻极峰。此峰当为华盖峰,为嵩岳最高处,是为中峰,其势覆二十四峰,取紫微垣华盖之义,故名华盖峰。有诗云:华盖峰高未易穷,扪参历井到天中。回头却顾人世间,但见群青似小童。
峻极者,势覆诸峰,乃太室之最也。巍然居中,气势磅礴,巍峨险峻。若然登上便可环顾群峰,诸般景致一览无余。极目远眺之下,可见西有少室侍立,东有群山相连;南眺箕山面拱,北望黄河如带。脚下峰壑开绽,白云朵朵。远处群上层峦叠翠,近处林木葱茏,真乃人间天上。
而此次武林大会,当于峻极峰逍遥谷召开。
路远迢迢,终至洛阳城内,但见软红香土,一派歌舞升平,尽显繁花似锦。二人一路奔波,已是风尘仆仆,便寻一处客栈落脚。当下叫来小二,置备吃食,陆窗含只要了一碗素面,而圆空要来酒肉,乃是大快朵颐,全然不顾佛门五戒,只欲其享。
慢说陆窗含,客栈之人无不投来异样目光。或曰:“这厮分明是个假和尚,出家人岂有此举,真是荒唐之至。”总之,周遭人等乃是议论纷纷。然,圆空不觉,兀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全然不理。
陆窗含实在看不过,便低声道:“大哥乃出家之人,怎能如此,岂不让人笑话。”圆空一抹嘴,似意犹未尽,朗声说道:“洒家心中无酒亦无肉,吃了又有何妨。”当下一指旁人,道:“却不似那等鸟人,只会背后言人是非,依洒家看,尽是些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之徒耳。”
此言一出,众皆大怒,当有几人忽起,戟指骂曰:“放肆!汝这厮,羞是不羞,分明六根不净,还敢大言不惭,骂我等衣冠禽兽,真枉为出家人。”那人还觉不忿,又道:“好个贼秃,我看汝便是个酒色俱全的淫僧。”言下愤愤然也。
圆空一听,登时嗔心大起,忽地拍案而起,一掌便将酒桌轰得断为两截。可怜陆窗含那碗素面还未吃净,当下握筷,碗已不见,竟不知所措,口衔两许面条,倏地吸进肚内,似感意犹未尽。
圆空一起,这九尺之身,岂是等闲,好如一尊罗汉,行走如风,须臾便至那人跟前。那人上下一打量,登时不语,显错愕无方。当下后退几步,颇是畏惧道:“你…你待怎样?”圆空怒目以视,单是这分气势,已令那人胆寒,是以目不斜视,冷冷言道:“汝道谁是淫僧?”那人不语,已若寒蝉。
周遭人等,也都俱不敢言。
这时只见那人下摆湿漉漉,此况一出,众皆笑然。原那人竟吓得失了禁,一时尿将出来。圆空本怒,但见此况,不由哈哈大笑,众皆这般。那人甚感羞愧难当,当下掩面而去,笑声才止。圆空、陆窗含却待会了账,赔了案钱,二人也去。
圆、陆二人于城中盘桓两日,即往太室山进发,途径一茶肆,俱感口渴,便坐饮茶。说是茶肆,实为茅舍而已,四角尚以粗木擎架,周遭皆空空如也,颇为简陋。诸如此等茶肆,仅供路人歇脚罢了。
茶肆之内,茶客不在少数,约莫二三十人,俱为过往客商,或有身带兵器的江湖人士,三三两两,围坐一桌,是以谈笑风生。
此刻二者也已落座,不多时,店家端来两大碗凉茶供其饮用。圆空登时一饮而尽,还未解渴,又吃一碗,当下道声:“痛快。”才觉意满。而陆窗含则不然,先喝一口,却觉唇齿留香,便道:“好茶。”不由细细品味之。
二者正自快意时分,却闻邻桌窃窃私语。便听一人道:“此番武林大会,听闻各大门派尽数到场,这等盛会实为罕见,可说空前绝后。”这人说完,那人又语:“听闻是由七星门主导,方今七星门主盖世无双,精通各家武学,已臻绝顶,想必盟主之位,非他莫属。”
此人言罢,彼者接语:“除却七星门,南岳衡山二老声望颇高,或为盟主,也未可知。”此人听罢,玄道:“我看未必。”彼者持疑问曰:“这话怎讲?”此人惊顾周遭,凑近方道:“近闻南岳衡山起了变故,衡山二老武功尽失,尚且不知真假,江湖传言说是同七星门有关。”这话一出口,余者皆自惊恐,有人嘘声道:“酒可乱吃,话不可乱讲,小心隔墙有耳。”说完,左右一望。值此,几人这才敛声息语。
可他等哪知,方才一言,尽入圆、陆二人耳中。二者只作不闻,时下相顾一望,皆心照不宣,兀自吃茶。
现下天光已交午时,时值晌午,烈日炎炎。却见由打远处款来一干人等,为首者,是为四男一女,身后皆有随从,约莫百余人焉。女者,乃一道姑,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约入不惑光景。其后跟随诸多女弟子,俱个道衣秉剑,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颇是不俗;男者,一貌清古、一貌枯槁、一貌白俊,一貌刚毅。
五者身后,俱有跟随,显是江湖人物。
百余人焉,浩荡而至,茶肆中人见状,纷纷起身避让,唯圆、陆二人未动,似然视若无睹,只是吃茶闲坐。一同未起的当有一女子,坐于角落处,而见头戴帷帽,一袭白衣,飘然有出尘之概,柔情似一汪清泉之水,案上置有一柄宝剑。当下玉指扶杯,朱唇轻启,略微抿了一抿,举止轻柔,丽影如诗,颇侠骨柔情。
茶肆不大,焉能容纳这些许人等,少时已是人满为患,于店家忙得是不亦乐乎。五者显为一派之主,是以凛然一色,此刻围坐一桌,余者或坐或立,俱个气势不凡。五人吃茶过罢,便望与圆空、陆窗含处;少时又观向女子。其余四者还不觉怎样,那白俊之士,但看女子貌美,笑淫淫,登时春心荡漾,怕是起了歹意。
那俊人看去,三十出头,也着一袭白衣,却油头粉面,周身透着一股邪气。与之相较,高下立判。这一番,尽入道姑法眼,其道:“哼!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言罢,便吃了一口茶,侃侃如也。那俊人一笑,言曰:“非也!”旋即又道:“岂不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是乎君子,求一淑女,有何不可?”间转对那清丽女子,笑淫淫,道:“这位姑娘,小可所言是也不是?”此一言,颇有挑逗之意。
圆空听罢大怒,光天化日欺辱良家女子,这还了得,方要发作,即被陆窗含阻下,低声说道:“大哥休要鲁莽,看他等欲待怎样。”圆空强忍怒意,暂未行事。
那女子头也不抬,只是喝茶,也未见怎样,时见她撂下几文钱,拿剑便走。清风一吹,白衣翩翩起舞,阵阵幽香时时由风送到。那俊人只觉芳香扑鼻,心神不由为之一荡,当下欲追,即被道姑拦下:“哎~,你欲何为?”俊人笑曰:“师太既知我性情,何出此问,岂不闻今朝有酒今朝醉之理,我意已决,你等休要拦我。”说罢要走,怎生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