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老少斗智
面对于康的好奇,木德公却笑着摇头。
“都是些陈年旧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不必再提。”
“至于武道,不过是些打架的本事,老道当年便不甚上心,没了就没了,反落得自在。”
于康知道师叔祖是在点他,让他放下执念,却只是虚言应付了几声而已,心中却不置可否。
于康以为二人便该在此处止住,况且他还要赶在天亮点卯之前回营,就打算喊洞外的老黄等人进来,将之后的事约略过一遍后就离开。
却听木德公突然问道:
“你姓于?是当今兵部右侍郎于谦的养子?”
于康一愣,老五该是已经将自己身份说与师叔祖听了,为何此时又这般问?
于是反问道:“师叔祖认识家父?”
木德公摇头。
于康愈发奇怪,再问:“那是认识家祖。”
木德公还是摇头,突然又问:“你是何时被你父亲捡的?”
于康皱眉,愈发打起精神,道:“师叔祖为何问这个?”
木德公不答,继续问道:“可否说说?”
于康心中忖度许久,木德公笑着道:“要是不愿说,就当老道没问过。”
于康观他口中这般说,仿佛不甚在意。面上却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本是私事,说与不说,本就选择在他,只是心中感念木德公传法活命之恩,加之身边亲友也都知道他身世,隐瞒也没必要,便说道:
“师叔祖既然想听,小子也没甚好隐瞒的。”
“小子自幼失孤,流浪乞讨为生,后来随流民辗转到了钱塘。”
“恰逢那年年节,父亲携家小回钱塘老家省亲,家中大人忙于应酬。七岁的二弟带才一岁多的小妹在塘边耍。”
“期间,小妹不慎跌入塘中,二弟跳下去救,塘中水深,眼见即将沉没。”
“也是凑巧,当时小子离得不远,因念着几日舍饭之恩,也曾远远看见过二人,便跳下塘,把他们救了上来。”
“只是那时小子年纪也还小,身体还没长开,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们二人推到岸上,自己却因为气力不支,沉入塘中,最后不省人事。”
“待到醒来时,才知道是大人们听到呼喊声,将小子救起。”
“打那日后,父亲、母亲便将我留在身边,当个童儿。再后来,干脆认做了养子。去岁更是入了于家族谱。”
“这些年父亲待我甚至胜过二郎,小子今生只认父亲、母亲,其他人统统不认。”
说着,便拿一双眼睛去看木德公。
木德公毕竟活了百余岁,如何听不出他话中意味,只觉好笑。
于是便直言道:
“你是觉得老道知道你身世,所以才会这么说?”
于康也直言不讳道:
“师叔祖的本事,小子也曾耳闻,这阴阳算学一道,本就玄之又玄,师叔祖话里话外……!小子只能做此推想。”
木德公大笑道:“你倒是满身的心眼,怎奈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康笑道:“那是小子想多了,不过这本就是小子心里话,说出来也无妨。”
于康本以为这下可以止住此话题,谁曾想木德公却又接续问道:
“可知你现下究竟多少年岁了?”
于康知无不言。
“只因小子自小流浪,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确实不知年岁。”
之后却话锋又一转:
“还是后来父亲托了位老医家,看齿摸骨,才囫囵当小子生在永乐十七年,摸骨时是宣德五年,当时小子该是十一岁。也就如此定了年岁。”
“到如今,归于家十一载,现下虚岁二十二。”
说道此处,于康便停下,以目视木德公。
却见木德公伸出手:“可否让老道也摸摸?”
这次于康却没有立即同意,而是反问道:“师叔祖究竟要问什么?何不明言!”
木德公却笑着道:
“如今就要与麓川山蛮决战,战场凶险,老道探探你的脉,好知道你这幅身子究竟到了什么境地,也好想方设法帮你调理,好叫你能多撑些时日。”
于康知道不会如此简单,只是木德公目光灼灼,神色之间,当真和蔼、真挚。
甚至于康还未说出愿不愿意,他已经将手搭在脉上。
于康因为灵魂托生,向来相信神鬼之说,面前这位便宜师叔祖,过了百岁的年纪,样貌却如青壮年一般无二。于康心下愈发相信这位有着不同寻常的能为。
曾听人说,有些修道之人能望气,能以骨相、面目定人一生际遇。
这位有那样本事,并不奇怪。
奈何心底虽然万分抵触,但不知为何,对于这种神秘之学心生向往。甚至有股想要好好见识这种神鬼莫测的问卜之能。
“小子,身体这么僵,可是真有什么秘密怕被老道识破不成?”
木德公只在于康腕上搭了三息不到,便一边打趣着,一边放了手。
于康却是尴尬一笑:
“真有什么秘密,以师叔祖之能,一探便知,又怎么瞒得过?”
木德公只盯着他看,许久连眼都不眨一下,直把于康看的心底发了毛,才懒懒道出一句:
“只要不胡乱动用那气劲,倒还能撑上几年。”
于康大喜,木德公瞧见,当即脸一沉: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那功法很是邪门,即便有三位大宗师补到一半,但其中危险却是还在,况且你也不是根骨极佳之人……!别以为自己就能趁着几年功夫,修出个宗师来。或许刚一上手,立马就成了那黄土陇头里的‘土馒头馅儿’也不一定。听老道一句劝,刚刚传你的散功之法才是正经大道。”
“小子记下了,若真的事不可为,小子便散去功法,保命要紧。”
木德公摇摇头,知道他心口不一,却也没再劝。接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问道:
“老夫刚刚探你脉象,发现你气机之间,仿佛六年前发生过什么大事,倒像是死过一次的人。”
于康心中如战鼓重锤击打,一颗心更是仿佛要跳到嗓子眼,再看木德公,有种灵魂赤裸裸站在他面前的感觉。
六年前的事,只有家人知道,而且家人也都被瞒过,当真以为他被磕破脑袋失忆了。
期间,虽也有几位晋、豫医家瞧过,但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那时候还关在北镇抚司暗狱里,后来又与老五常伴,断然不可能知道这些。
可见这位只凭短短三息脉象的探看,便能把于康心底最深的秘密道出的本事,决计是此一道顶尖大家。
于康强装镇静,故意做思考状,许久后才皱着眉,半真半假的说道:
“六年前?也就一次磕破了头,睡了一两日,再没什么啊!难道师叔祖说的是那次?可那次虽看着吓人,却也没什么,如今还不是好好的。”
木德公又盯着于康看了许久。
后又伸手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最后取出一枚黄不拉几,脏兮兮的玉珏来,递给于康:
“前些日子赶来路上,刨了以前埋的一处家当,这小物件拿着玩吧,算是见面礼。”
于康心中瞬间转了十几个念头,后推辞道:
“师叔祖今日救了小子一命,哪里还敢收下你老私藏,真要这么做了,岂不是大逆不道?师叔祖快快收起……!”
“小子,你怕什么?”
“你老说笑,小子有什么好怕的!”
“那是嫌脏?”
“这是哪里话?师叔祖误会小子了?”
“那就收起来!”
于康心暗想:「我先收起来,以防是什么邪门的东西,分开后扔掉就是。」便也安然接过,连道:“谢师叔祖赏!”
木德公却斜着眼觑他,似笑非笑道:
“小子,你不会一转身就丢掉吧?”
于康心中警声大作,脸上却依然在笑,甚至有些卖乖撒娇道:
“长辈所赐,好好保管都还怕有不敬之嫌,哪里敢生出丢掉所赐,这种大逆不道心思的道理?”
木德公只淡淡道:
“你丢掉了也没甚所谓,只要不怕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