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口谕
朱祁钰随范弘入了乾清宫,又转入偏殿。
此刻,朱祁镇正斜坐在榻上,手肘枕着漆几,头又枕着手,看着像是睡了过去。
朱祁钰蹙眉看范弘,似在问:“你不是说皇兄在等我么?”
范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又不知这位是真睡了,还是假睡了,更不知这喉咙里卖的什么药。
上前唤也不是,不唤也不是,正自纠结。
朱祁钰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哪里还等的急,就要开口。
范弘想拦,终是把头低下,当做没看见。
朱祁钰先是轻轻唤了几声:“皇兄……皇兄……!”
奈何朱祁镇毫无反应,朱祁钰回过头来,低声问范弘:
“皇兄今儿个是不是累着了,你怎么刚刚在外面不说,早知道,就不来打扰皇兄了。”
他本着急,如今见皇兄睡得沉,以为真的操劳国务太劳神,一时竟心疼起来,深怪自己不该为了一个狗奴才,天黑跑来烦扰皇兄休息。
真个是越想越悔。
到后来,一时竟忘了自己此来为何,光只担心皇兄这么睡,会不会凉着。
一瞅边上有薄裘,便近前取到手里,轻轻掸了掸,就要上前给皇兄披上。
他本是打算给皇兄披上后就离开,等明日再来。
只是他刚近身,薄裘只刚触到朱祁镇身上,人便醒了。
“郕王弟来啦!”说着,伸手推开薄裘。
朱祁钰将薄裘托放到一边,拜道:“臣弟拜见皇兄。”
朱祁镇抬手示意起身:“嗯!你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我听你要来,正等着呢,不曾想竟睡过去了。来多会儿了?”
“臣弟刚到!”
朱祁钰目中尽是担心之色,轻声劝道:“皇兄操劳国务,也该好好休息,事儿哪有做得完的,还是身体要紧。”
继而又自责道:“臣弟就不该这么晚来打扰皇兄。”
朱祁镇怪道:“说的什么怪话,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如今来了倒怪自己不该来,这才是混账话,该打!”
说完,又怪起范弘:“怎么不叫醒我,我看就是你故意作怪。”
范弘忙跪下请罪。
朱祁镇摆了摆手,让去斟茶。
“皇兄,要不……你先歇着,我明儿再来?”
“你从没有过这么晚来宫里,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难道是嫌我给你找的先生不合心意?”
朱祁钰还以为皇兄真不知道他此来为何,只当底下人没有和皇兄说明白,就待仔细分说。
又见皇兄问起先生的事,立即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诸位先生连父皇也都教过,皇兄早年也都是几位先生教,倒是臣弟愚笨,要是课业还不长进,再坏了几位先生的名声。”
“皇兄如此安排,我哪有不满意的,就是太满意了。”
朱祁镇斜着眼睨他:“你这话倒是怪,太满意?”
朱祁钰哭丧着脸:“几位先生太严厉,又有皇兄派来的内书堂的人盯着,臣弟哪里敢不满意。”
朱祁镇冷哼一声:
“呵……!这倒是实话!谁叫你课业不用功,都把皇祖母气着了。”
“这下,先生也给你找了,天底下能胜过这几位的也没几个,你要是还不长进,到时皇祖母总不会怪到我头上。”
朱祁镇愈发哭丧着脸:“皇兄倒是把自己摘干净了,如今皇祖母也不理我,几次去请安,见都不见臣弟一面,这都怪皇兄。”
“越说越不像话,皇祖母气你,怎么怪到我头上?”
朱祁钰迟疑了一下,问道:
“皇兄,皇祖母去功德寺小住也有些日子了,听说前些日子,功德寺还闹过人命,皇兄该劝皇祖母回宫的,皇祖母最疼皇兄,只要你劝,皇祖母一定听的。”
说完,偷偷去瞄朱祁镇脸色。
却瞧见皇兄面色不改,也不应自己,也不说话。
良久,才道:“功德寺是父皇命建的。”
说完,便住了口。
朱祁钰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一时也不知何意,但心里却知,皇祖母和皇兄在闹别扭的传闻,该是真的。
想要再劝上几句,朱祁镇却突然笑着道:
“怎么,皇祖母现在还不见你么?”
“皇兄,今儿本来是要去给皇祖母请安的,谁料半路遇上一件糟心事,就没去得成,倒是惹了一肚子气,这不就立即进宫见皇兄了么?”
接着,便竹筒倒豆子,把喜宁带人袭击大理寺官差的事说了一遍。
“皇兄,喜宁这狗奴才,当真是胆大包天,今儿个要不是我去给皇祖母请安,恰好撞上了,他说不得就得手了呢!”
“以前在宫里,他倒是乖巧,没想到了宫外,竟这般妄为。”
朱祁镇沉吟了半晌,只是淡淡问道:“他人呢?”
“臣弟押他来时,许是马太快,他不适应,吐了一路。怕脏了皇兄乾清宫的地,范弘就让人带着去洗了。”
范弘这时斟完茶,正站好,忙道:
“刚刚外面来报,小宁子这一路折腾,脱水了,这时候还晕着呢!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回不了陛下的话。”
朱祁钰听着范弘这么说,心中便有些不自在。
“这狗奴才,怕不是装的吧?”
“皇兄,今儿这事儿,可是臣弟亲眼所见,张杰被他们伤的不轻,大理寺的官差也有好几个伤了骨头,皇兄可得好好治一治这狗奴才。”
“他是咱们老朱家的奴才,外面做了什么,百姓骂他一个狗奴才没什么,就怕议论咱们做主子的。”
朱祁镇一直无话,到此时方问道:“都有谁议论了?薛瑄还是张杰??”
朱祁钰一愣。
朱祁镇又道:“好了,这事儿朕知道了,你把他折腾成那副德行,如今话也问不成,便是罚他,也该让他心服口服,等明儿他好了,朕再治他的罪不迟。”
说完,话头儿又是一转:“一个狗奴才,别坏了咱们兄弟说话的兴头。”
朱祁钰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郁气,觉得皇兄对喜宁的事,似乎有些敷衍。
想着想着,又怪起自己不该半道上折腾喜宁,以至于问不了话。
一时,两种念头来回打架,他明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
这时,朱祁镇又问起功德寺的事。
“听底下人说,皇祖母跟前还带了不少宫外的人?”
朱祁钰便又没功夫想其他的,回道:“宫外的人?皇兄是说刘神医祖孙?”
“除了他们,就没别人?”
“别人?兴安和徐姑姑是宫里老人,其他都是随侍宫人,再就是侍卫了,没旁的人啊?”
朱祁钰紧锁眉头,努力回想,一时又想不起来。
朱祁镇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再卖关子:“钱姑娘呢?”
“钱姑娘?哦……!皇兄是说钱贵家的那个啊!我就见过一次,皇兄要是不提,我倒忘了。”
“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