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缺德事

薛瑄此举,顿时激起轩然大波,以至流言四起。

有些人难免想起致成此祸之初,再推及今日之果,都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些不简单。

先是那许胜为侵夺田宅,致成人命。

后来许胜被张杰伤了下体,挨不过一夜,就又血崩而死。

刑部右侍郎何文渊承旨办案,却多次折颜,气急之下辞官。

之后大理寺少卿薛瑄自荐承办此案,却在承旨后,交接嫌犯张杰途中,被喜宁携众仆攻袭。京城流言大起,一边大揭喜宁之罪,一边又讽骂薛瑄只为邀名之故,却不为逝者申冤。

薛瑄似乎也是气昏了头,寻踪觅迹,直指流言源头,抓捕‘心怀叵测’之人。

只是抓了也不审,更不对承旨办理的案子审结,偏生又节外生枝,把其他案子拎出来,又复谳了一遍。

却把原本传的沸沸扬扬的案子一拖再拖。

终于这日,拖出了几条人命来,以至自己‘负罪’,被科道弹劾,再无颜忝居大理寺少卿位,干脆自缚系狱,等候发落。

科道如雨般折子飞入宫中。

金英正好坐班,见今日通政司呈上来的折子中,有近乎九成,矛头直指大理寺少卿薛瑄。

金英知道事大,也不敢耽搁,当即就要上呈乾清宫御览。

突然又记起当时薛瑄虽上了自荐折子,但陛下能最后同意,却是他暗里受了毛贵请托(毛贵受王山所托)上禀陛下。

举荐薛瑄的背后,金英自认也有自己成算,也算做的隐秘。不过终是惹得王振不快,多日来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如今薛瑄查案期间,因为乱抓人,导致逼死人命。

若是就这样将所有弹劾折子呈给陛下,那他当时举荐,岂不是也有识人不明之祸?

于是冷静下来,立即把所有事关薛瑄的奏折,又都细细看了一遍,终于大约理出个首尾来。

这其中,有一点极为奇怪,薛瑄放着承旨的大案不管,却去复谳别案,还发回都察院,终于惹得王千之(王文)找上大理寺,二人大吵了一架。

于是当夜,便发生了命案,也把薛瑄推到风口浪尖上。

金英立即找人来问,得知薛瑄复谳的案子,正是关于王山的那件,立时惊起一身汗,同时心中也终于大定。

立即带上司礼监文房,命其捧上所有奏折,直往乾清宫陛见。

只是刚出司礼监,就看见王振满面阴沉往这边来了,自知躲不过,忙迎了上去。

“王公安好!”

王振眼睛在金英身上驻了半晌,似笑非笑道:“老金,这是去哪儿啊!这么着急忙慌的?”

金英叹气摇头:

“王公啊!我这次可是惹了祸事了,免不了要受陛下责罚。”

说着,眼睛往文房托着的折子上瞟:

“王公你瞧瞧,这么多弹劾折子,这不是把我老金架火上烤么?这个薛瑄,呸……!老子信了他的邪,我还当他是个能干的,没成想倒是个能惹祸的。”

金英见王振一点也不惊讶,心中立时明白了,此事王振定然已经知道了。

刚有此念,王振却觑着眼,淡淡道:

“薛瑄?他怎么了?看你这么生气,倒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难道他薛瑄真是你老金的人?”

金英心里大骂王振明知故问,脸上却是一副愁云暗淡,凄凄惨惨,小媳妇儿受了委屈一般模样:

“王公,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趣我,我都快愁死了。”

说着,故作神秘的往四周望了望,又往前贴近王振,压着声音说道:

“还不是那次老金我错会了王公你的意,以为能帮上小山,举荐了薛瑄。谁曾想,他把差事办砸了,还逼出了人命官司。这也算是我咎由自取,想着干脆去陛下那里,担了这个识人不明之责。”

王振似笑非笑。

“老金,我听你这话,是在怨我喽?”

金英立时大急:

“王公,是我嘴笨,你是知道我的,我哪里会有这种心思,事情是我惹出来的,自该是我担责,上次本就对不住王公,倒是王公气量大,不和我计较。这次我哪里还有脸怨你老人家。哎呀呀……!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王公,你该知道我心意的吧!”

王振见金英一副急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金啊老金!咱是逗你的,看把你急的。”说着,扯起金英胳膊:“咱刚从陛下那里来,陛下心情不大好,这会儿刚歇了,你现在过去,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又对托着奏折的文房吩咐道:

“先把这些折子送到我值房里,过会儿我看过了,好和老金商量商量再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金挨陛下责骂!”

金英满面的感激之色:

“王公,咱老金这次若能挨过去,以后一定记着王公的好。”

两人把着手,又返回了司礼监。

后面跟着的王长随,一脸怪异的看着二人略显亲昵的背影,平日里王公哪里和金公公有商量一说。

暗道:

「金英是宫里老人,先帝在时,地位可远在王公之上。」

「今上继位,王公后来者居上。不过金英却是立即适应了两方身份地位对调,甚至早早就改了对王公的称呼,显得极识时务。」

「可王公曾说,金英和他不是一条道上的,此人看着识时务,又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其实心里却不一定如此。」

「这几年,王公对于先帝跟前几位大太监,都还算客气。唯独对这金英,时不时刺讽几句。这金英倒一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数年来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今日王公的举动,对金英显得有些过分亲昵。」

王长随心里奇怪,转念又想起之前底下人来报王公,薛瑄的事,又得知通政司接了不少弹劾薛瑄的折子,已经送往司礼监。

王公本来因为「慈宁宫」面见太后,有些闷闷不乐,听了底下人来报此事,立时变色,连轿也不乘了,命立即回司礼监。

王长随不知王振为何突然如此,只猜测是和薛瑄有关。

可据他所知,王公对薛瑄极不喜。这时候科道弹劾他,岂不是正好?

如今听了金英的话,又见王公对金英如此客气亲昵,愈发摸不着头脑。

却是猛地一道灵光闪过,突然想起前阵子王山的事。

心下暗自猜测:

「难道这件事真的和王山有关?」

那次王公不是已经警告过王山了么?那些话还是他留下说与王山听的。

而且前两天,王公府上起法坛,过后还让贺喜也去传话,让王山近来安分一些,他不会这个时候真出手做些什么吧?

王山那件案子,薛瑄一直压着都察院的结案移文,复谳不过。

王山也因此一直被禁足,出不得府门半步。

王长随越想越觉得蹊跷,便扯着那文房,悄声问起那些弹劾折子里,关于薛瑄逼出人命的官司详情。

那文房便说与他听。

文房自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只道薛瑄因为官声受损,便拿传谣言的人撒气,把人关进大理寺狱,惹得人家家里人有冤无处申,最后以命相告。

王长随听后,却是大疑王山。

暗道:这种缺德事,他还真做的出来。

再观王公举动,愈发觉得与王山脱不开关系。

“山兄啊山兄。莫不成真是你做的?你想把薛瑄逼死!可这活儿也干的忒糙了吧!连我都能看出来不对,薛瑄这种老刑狱又岂会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