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缘由

不大会儿功夫,宣旨太监身后跟着张杰,两人一起进了暖阁。

“臣,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张杰,拜见陛下。”声音不卑不亢。

张杰行过大礼,抬起头来,再也不是之前和宣旨太监相对时的唯唯诺诺。

这种迥然不同的态度和气质,宣旨太监已经觉察到。

他正觉得奇怪,就看到朱祁镇和王振,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杰看。

“张杰?朕以前在宫里见过你,你是英国公府的?”朱祁镇问道。

宣旨太监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看向张杰。此时,他终于知道,之前为何对张杰,总有种很熟悉,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的感觉。

这时候,朱祁镇点出张杰出身,宣旨太监终于恍然大悟,完全想了起来。

原来他以前真的见过张杰,只是那时张杰还要小上几岁。和现在比起来,张杰不仅样貌有些许变化,体型也高大健硕了不少。因为时间过的有些久,之前只是一时回想不起来。

他心里暗忖:任谁也想不到,堂堂英国公府的嫡长孙,竟会被安排在北镇抚司看大门,有此疏忽,正常。

当然,这只是聊以慰藉罢了。

他终究还是有些后悔在北镇抚司时,没有问明张杰的身份和姓名。

他一边后悔,一边又心里暗骂:这群惯会狗眼看别人低的贱皮子。即便英国公真的有意另立世子,现在毕竟没成,这嫡长孙的身份依旧还顶在人家脑袋上,也是你们这群狗东西能随意欺负的?

他如今不气张杰,反而对张杰有些同情。

而张杰,此时也郑重回应朱祁镇的疑问,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朱祁镇脸色有些怪异,看向王振。

王振知道朱祁镇为何看他。

大约半月前,老来得子的英国公张辅,有意立自己这位刚满月的庶子为世子。

因为此事,张辅曾特意见过王振,想从王振处,探探朱祁镇口风。

这件事,王振当然没有隐瞒朱祁镇。

不仅没有隐瞒朱祁镇,还‘不经意间’放出一丝消息,将英国公有意请立庶子为世子的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很快,此事便传的沸沸扬扬,朝中上下无人不知,甚至连市井之中,百姓们在茶余饭后也都互相当做笑谈。

这件事,按照常例,是不应该出现的。

英国公本有一个独子张忠,乃嫡长子,张辅百年之后,合该由他继承英国公爵位。

奈何这张忠身有残疾。

张忠只有张杰这一个子嗣,且张杰生母地位低下,向来为张辅所不喜,这种不喜慢慢也就蔓延到张杰身上,

但张辅这一脉,又只有张杰这一个继承人,是以,张杰成为张辅百年后,继承爵位的不二人选,这众所周知的事。

可谁曾想,就在去岁,年过花甲,六十六岁的张辅,侧室竟然怀了身孕。

一直到今年年初,张辅在这样的年纪,有了第二个儿子。

于是,这位勋贵第一人,先帝托孤重臣,就有了请立满月庶子为英国公世子的念头。

这月以来,本就不被祖父喜爱的张杰,在这个消息传出后,更加被锦衣卫同僚所轻视。

朱祁镇听王振说了这件事,也没有同意张辅的请立之心。

只是含糊的说了句:子嗣幼小,过两年再说。

但就是这句话,却让张辅大大的吃了颗定心丸:陛下没有断然否决,应允只是迟早的事。

于是,张辅对张忠、张杰父子,更加漠视。

而朱祁镇的话,同样在朝野中传递开来,且朝臣们也都和张辅是一样的心思。

张辅此举,在朝野间为他招来不少非议,勋贵世家的名声也因此跌落不少。

但此事终究是勋贵一系的事,别人不好多言什么。

朱祁镇当然不知道他的那句话,为张杰带来了什么。

好在张杰也不怨朱祁镇的这句话,为他带来的这些烦恼。

张杰自小被轻视惯了,从来都不以自己英国公府的继承人自居,是以这场风暴对他来说,最多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失落过后,再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心里有些轻松,那种断开某种枷锁的轻松。

比如现在,他就坦坦荡荡,从不因为自己身份而失落,自怨自艾。

朱祁镇只当张杰还不知道,他深居大内,这件事在外面掀起的轩然大波,他自然不知道。

当然,王振也不会让他知道。

好在朱祁镇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的打算,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接着,便说起了于康的事。

朱祁镇问张杰:“于康究竟为何被关进诏狱,又是何人所为?”

张杰也不隐瞒,忙将早已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

“今日本是徐镇抚到任的日子,奈何徐镇抚被陛下召见,没有按时到衙。千户曹斌,昨日刚调任北镇抚司。试百户于康亦是刚刚调任北镇抚司。”

“臣听说过于百户的事迹,就上前和于百户闲聊了几句。”

“后来曹千户到了,本是稀松平常的见面,也不知为何,曹千户突然指责于百户拜见之礼不够庄重,有以下犯上,藐视上官之嫌。”

“于百户只是解释了几句,当然,在臣看来是解释,但曹千户认为是狡辩。”

“曹千户大怒,当即命令手下百户和总旗擒下于百户,由于曹千户一方,有连弩压阵,于百户终究不敌,重伤。”

“后来,于百户就被曹千户等人压着,往大牢去了。”

见朱祁镇越听,脸色越不好,张杰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臣本打算上前说和,奈何臣如今是曹千户麾下,于百户也似乎一直有息事宁人的打算。”

“臣本想着等镇抚大人到衙,届时看不到于百户,肯定要问。也就随了于百户的意。”

“今日午间,镇抚大人到是回来了,可他貌似有什么要事要办,只是急匆匆吩咐:将和北镇抚司各属武官见面的日子改到明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甚至连北镇抚司的大门都没进。”

“再后来,这位公公就来了,将臣一并带到此处。”

张杰一指宣旨太监。

宣旨太监忙说道:

“陛下,具体情由,老奴没有细问,入了北镇抚司大狱之人,没有陛下旨意。或者指挥使和镇抚亲至,无人可以将犯人带出。徐镇抚不在,马指挥使……在午门……,老奴怕耽误陛下旨意,才将张……百户,一并带进宫中回话。”

“好哇……好哇……,锦衣卫的事,真是越来越邪乎了。嘭……”

朱祁镇猛然起身,大怒,随手抓起茶盏,狠狠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