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胡念笙
老五至今杳无音讯。
尽管于康推测：老五不会殒命在那次交战中。
他们也都愿意相信于康的推测。可是至今老五都未曾联系过组织。
若非殒命，便是受了极重的伤。
老四仅被一名战使追杀，最后一连折了好几个弟兄的性命，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差点回不了京。
老五单枪匹马，面对的可是数倍于追杀老四这边的高手。
每每想到于此，老四、柳媚儿等人睚眦欲裂。
只是，于康离京前，一再叮嘱的话，她时刻放在心上，用以警醒自己。
老四是智将，但性格使然，有时冲动起来，也办蠢事。
柳媚儿压着满腔愤懑，劝老四道：
“裘老四，我也想将那群杂碎，一个个都千刀万剐了。”
“但于康之前说过，京城里鱼目混杂，各方势力交缠太深，现下咱们还是要极力隐藏，莫要轻易冒头，以免被有心之人盯上。”
“于康将你带回的那枚血玉，之前就交给了北镇抚司的徐良，也将「圣教」的骇人手段都告知了徐良。”
“现如今血玉又现，对方还是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动的手，徐良不会不有所行动。”
“或许还是可以借黑老大，通过朱骥，和徐良再合作一次。”
四先生眼中泛着寒光，摇摇头：
“咱们的人盯了喜胜这么久，好不容易盯到那伙瓦剌贼人。”
“一样是借着黑老大的手，通过朱骥，将人送到北镇抚司。”
“可是现在如何？那许多人，竟然能在诏狱被人灭口，若非黑老大机警，怕是连那领头的狼爷，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马顺执掌锦衣卫许多年，北镇抚司一直是他禁脔，如今虽换成徐良主事，但北镇抚司究竟还有多少他的暗桩，咱们不得而知。”
“灭口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柳媚儿听出他话里有话，追问道：“你是说，灭口的事，是王振一伙做的？”
四先生却又一次摇头。
“按理来说，王振不会和「圣教」之人有什么关系，毕竟这次他那亲侄儿可是差点折在「幸福小镇」。”
“王家就这么点血脉香火，王振心里可是看的比什么都重。”
“听说为此，他严令马顺追查「圣教」踪迹，誓要报仇。”
“「圣教」之人行事风格，王振应该是看不上的。但他底下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要不然，也不会北镇抚司刚将那伙瓦剌人抓了，对方立即就得到消息，计划缜密，在北镇抚司杀人灭口。”
“这次的事，也可以看出，王振底下阉党一伙，也不见得是铁板一块。”
“盯着王山府上的人说，王山与贺喜喝酒喝的酩酊大醉。”
“贺喜透露，今日携旨意去北镇抚司移交人犯，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这喝酒的二人，显然对喜宁、马顺一方极为不满。”
“这些人可都是王振心腹中的心腹，可见那些摄于他威权的，也并不见得是铁板一块。”
“走私禁器的案子，牵涉的衙门和官员太多，这其中，说不准就有谁和「圣教」有些往来，行杀人灭口之事。”
柳媚儿听他说的有理，知道他还没有被报仇冲昏头脑，顿时放心不少。
“于康离京之前，说过京中事务，以你为主，让我全力配合你行动，我自然不会违背他的命令。”
“但你该知道，咱们的人，现在不易暴露。”
“所以你在行事之前，多思虑思虑，务必尽量周全一些。莫要逞一时之快。”
“老五的事，我也恨不得将那群杂碎有一个算一个，都千刀万剐。”
“但仇恨是仇恨，莫要赔上其他兄弟性命。”
老四皱了皱眉，嫌弃道：
“你怎么现在啰嗦起来，和十三一副德行。”
柳媚儿见他打趣自己，心中愈发放心。
老四能如此说话，就说明他已经平静下来了，不像刚进来时那般，像个随时就能炸掉的大炮仗。
“你打算怎么做？”柳媚儿权当没听见。
老四右手一弹那张画像：
“先找到人再说。只要他还没离开京城，就一定能找到。”
等到老四携画像离开。
柳媚儿神情突然变的颓靡不振，缓缓将臻首伏在桌面上，双手亦是摊开平铺在桌上。
侍女彤儿有些担心，在一旁宽慰道：“四先生这么聪明，肯定不会乱来的。”
柳媚儿长叹一声。
“小姐，你怎么了……？”
“彤儿，我想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彤儿一张俏脸肉眼可见的变了颜色，撇着嘴故意刺激她道：
“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的，肯定又丑又脏。吃不好，又睡不好，一定面黄肌瘦。”
彤儿这般说话，放在平日，柳媚儿一定跳起来打她。
谁知今日，柳媚儿竟然连头都没抬。
彤儿正打算再
说些过分的话。
柳媚儿却突然站起来：“彤儿，我有日子没见义妹了，还怪想她的，要不……咱们去刘府？”
“小姐，能不能不去？”
“你不是很喜欢和芣苢说话么？怎么了？”
“就是觉得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于府……您现在又进不去？”
“呸！说什么胡话！”
“我知道小姐想问于夫人的病情，可是小姐这样，太委屈了……！”
说着说着，彤儿目中升起一丝薄雾。
柳媚儿见她如此，幽幽道：“彤儿，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
于谦散朝之后，先是去了杨士奇府上。
两人关起房门，聊了许久。
从杨府出来之后，回到家中，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要将本来打算交给太皇太后，整理出来筹办京卫武学的条目再誊写两份。
不料刚誊写完一份，另一份刚刚起笔，门外便响起叩门声。
“老爷，外面有金吾卫的人登门求见。”
是侍剑的声音。
侍刀、侍剑两人，于谦出狱之后，本打算遣离的。
谁知只和夫人董氏刚开口提及此事，便被好一通絮叨：说是大郎寻来的人，他不在，若是把人驱走了，不好交代。
于谦气的吹胡子瞪眼。
什么时候老子行事，也要给儿子交代了？
这于家究竟是谁在当家？
最后看到爱女于璚英也是泪眼婆娑，不愿驱离侍刀、侍剑。
于璚英连日来跟着二女习武，于谦本以为女儿只是一时兴起，谁知这一学，竟然真的就从不喊苦喊累，每日大汗淋漓。
可把于谦心疼的不轻。
但爱女哭求，他也只能作罢。
董氏看出他的心思，也不戳破，只是提了一句：
“侍刀、侍剑二女的月钱，自有于康锦衣卫的俸禄来支。”
于谦这才想起，于康如今是锦衣卫副千户，天子亲军，俸禄可是不低。
被夫人看破心思，于谦悻悻不敢再提驱人的事。
……
于谦一听是金吾卫，心下暗自疑惑，金吾卫自己只认识钱贵。
只是钱贵为何登门？
怀着满心疑惑，到了前厅，果然是钱贵。
两人寒暄毕。
于谦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问道：“钱指挥这个时候到府，可是奉了什么差事？”
北镇抚司和钱贵的金吾卫，后来究竟有没有拦住携旨意而去的东厂，他不知，也不便问。
但看钱贵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便猜到结果定然不会差。
钱贵笑道：“其实我来贵府，不是为了于大人你。”
于谦一愣，不解他此话何意。
钱贵手指往东侧指了指：“于大人家隔壁可是住着一位神医？”
于谦恍然大悟：
“刘世叔确实医道高深莫测，杏林中闻名已久，若是钱指挥家里有人身体不适，我倒可以引荐。”
“只是刘世叔昨夜在杨阁老府上，一夜都未合眼，他年事已高，若是钱指挥不着急的话，明日再和钱指挥引荐可好？”
杨士奇在顺天府，吐血昏迷的事，早已传开。
金吾卫戍卫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钱贵身为金吾右卫指挥使，他又如何不知。
于谦本以为钱贵会同意。
谁知钱贵竟摇起了头。
于谦皱眉。
钱贵笑着道：“不是我家里，我家里人患病，哪劳得上神医？”
“那是谁？”于谦愈发疑惑。
“宫里贵人。”
“宫里……？宫里自有太医院的各位御医，又有院判坐镇。世叔虽说医道精深，却也不见得就比各位御医高了。”
于谦听闻钱贵是为宫里人来请刘诚，立即拒绝。
他实不愿刘诚牵涉进深宫之中，况且以世叔的脾气，于谦若不委言推却，放在老爷子自己，说出什么话来可就不好说了。
只是，于谦刚拒绝，便即反应过来。
钱贵跑来府上，所为宫中贵人，这贵人只能是太皇太后。
于谦心中顿感一凉，急问：“可是太皇太后凤体……？”
钱贵见于谦这副模样，便知道他误会了，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明日要去功德寺住几天，也不知怎的，得知于大人家隔壁住着一位神医，神医还有个小神医孙女，便想让这对祖孙随行。”
“我刚领了旨意，太皇太后小住期间，金吾右卫负责功德寺周边护卫，这不就被太皇太后驱来于大人府上请人了么。”
“想是太皇太后怕我贸然自己登门去请，吓到神医，所以让于大人做个中人。”
于谦听完后，心中却丝毫未松，反而一紧。
太皇太后要离宫？
听闻太皇太后近两年身体愈发衰弱，虽不知是真是假，但想来老人年纪一年长过一年，衰弱也是常理。
如今天气渐
暖，出宫小住，也并无不可。
只是似乎从今上继承大统以后，太皇太后就再未踏出过宫门一步。
如今怎么突然想起来出宫小住了？
钱贵见于谦沉默不语，还以为于谦有什么其他顾虑。于是咬咬牙，把无意间听到的一些话透露出来给于谦。
“其实，太皇太后要让神医跟着，也不全是为了神医医术。”
“太皇太后让一定将神医的孙女一并请去，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知。只听说似乎和慈宁宫里的徐姑姑有关。”
于谦愕然：“徐姑姑……？”
钱贵一颗脑袋连连点下。
于谦听钱贵如此信誓旦旦，又提及徐姑姑，暗道自己应该是想岔了。
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钱贵能说出这些，已然有交好之意。
加上他又是被太皇太后指派而来，于谦便没再多想，点头应下，便即要和钱贵一起去隔壁宅中见刘诚。
……
柳媚儿乘轿经过于府，掀开侧边小窗纱帘偷望。
见到于府门口金吾卫兵卒，心下疑惑。
等到了刘家大门外，轿夫落了轿，柳媚儿走出来。
侍女彤儿轻声问道：“小姐，于府门口怎么那么多兵啊？”
“看着像是金吾卫的，于大人和金吾右卫的钱指挥有些交情，应该是钱指挥登门拜访吧！”
“哦……！”彤儿似懂非懂，还要再问。
柳媚儿不耐烦的在她额头敲了一记道：“还不快去叩门。”
侍女彤儿瘪着小嘴，委委屈屈的就要上前。
突然听见侧方传来异动。
主仆二人齐齐侧目，这一侧目，可把二人吓得不轻。
原来此刻，于谦和一位满盔满甲的将军，正一边攀谈，一边往这边来了。
彤儿脸色瞬间煞白，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怎……怎么办？那是……于大人么？他……他往这边来了！怎么办啊……小姐……！”
柳媚儿也是心里一慌，乱了阵脚，一把扯着彤儿跑上刘府门前台阶。
“快叩门！”
“咣咣咣……！”
“你轻点！”
“小姐……我怕……！”
“怕什么？于……于大人……又不是豺……狼虎豹！”
“可是……小姐。你怎么结……巴了……！”
“今天……就不该来！镇定一点！”
“哦……！”
柳媚儿长舒一口气，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有些后悔，刚刚应该直接钻进轿中离开。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一边心中胡乱叫着：“无量天尊……阿弥陀佛……神仙保佑！”一边强自镇定下来，轻轻扣了扣门环。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内也传来脚步声。
柳媚儿心中惟愿门内的人走的快些，在身后的人赶到之前，开门放自己进去。
奈何天不遂人愿，盼什么偏没什么，怕什么就非要来什么。
“姑娘，可是来登门求医？”
身后的声音浑厚有力，柳媚儿却在听到后，瞬间僵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