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功德寺
钱贵手按刀柄，觑着眼，对张杰威胁道：
“北镇抚司坏了金吾卫计划，要是还敢再将人犯交给不相干的人，那就莫怪我今日不讲情面，他徐良理亏在先，便是打到御前，咱也不怕。”
很明显，钱贵口中不相干的人，便是贺喜。
张杰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把笑脸一收：
“人是北镇抚司抓的，好说歹说二位权当听不见，非要来横的，和我为难。我虽只是区区一介百户，但二位可莫要忘了，这里是天牢重地，下官虽位卑，但也担着守御天牢的重责。”
说着，先是俯身一揖。之后，才接着道：
“谁若敢持械硬闯，下官便是豁上性命，也不会让任何人再进一步。”
身后校尉，似被张杰感染，神情冷峻，各自昂首，大有奋力赴死之势。
场间态势，又变的剑拔弩张。
只是现在和刚刚钱贵没来之前不一样了。
多了钱贵这方金吾右卫，又口口声声自己亦是奉旨办事，真要闹将起来，北镇抚司拒不交人，倒是显得有理有据了。
钱贵虽是口说无凭，但他张杰区区一介百户，哪里理的清真假？
张杰不明白，朱骥怎么搬来的这位救兵。
钱贵此人，张杰亦是有些了解，此人向来低调，加上为人沉稳、审慎。似今日这般强硬行事，倒却少见。
张杰甚至都有些怀疑，钱贵确实是领了密旨。
只是这钱贵刚刚对北镇抚司的一段话，怎么和昨夜自己忽悠喜宁时的那些话，简直一般无二。
这救兵确实邪乎。
这说辞也确实让人怀疑。
不过，这也怨不得张杰乱猜，只怪前几日钱家车架出事时，张杰并不在衙门。
后来他虽然也大概听说了一些关于那日之事的情况，但其中详情和后来的一切，他确实知道的不多。
数日前那次风波，在朝外几乎未掀起一丝风波。
但暗里却是波涛汹涌，风云诡谲。
那次之事，有人暗地里使坏，钱贵已然知道和宫中有关。
之后传来消息，案犯已经于宫里钟鼓司一间废弃的库房里悬死。
说是畏罪自杀，死前还留下书信，述及缘由。
遗书所言：钱贵数年前，纵马追拿匪盗，误伤案犯，后来案犯入宫为奴，机缘巧合探知到钱家女的消息，数年前对钱贵的一腔怨怒，报复到钱家女身上。
钱贵即便再傻，也知道这是杀人灭口的说辞。
这些说辞，不说漏洞百出，但也是有着数条疑点，无法解释。
奈何后来慈宁宫传话，此事揭过，以后不许再提。
因为此事，钱家二子还得了些好处，有了官身。
该是陛下大婚之后赏赐，如今却提前一步赏赉，可见宫里也明白钱家这次受了委屈。
但钱贵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愈发确信自己的猜测。
他自承袭父亲官职，谨慎了多年，却差点因为女儿被太皇太后看重，有意纳为孙媳，引来大祸。
钱贵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庆幸那日太皇太后突然改变主意，没让自己女儿出宫。后来又出手及时，敲山震虎，才让对方收了手段。
皇宫里看似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实则却是龙潭虎穴。
一朝不慎，便会尸骨无存，甚至祸及家族。
这一切，都怪他钱贵没本事，要是对方但凡是有一丁点儿忌惮钱家，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太皇太后地位尊崇，有她老人家护着，女儿自可无虞，但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谁也保不齐那日就会撒手人寰。
女儿那般性子，又在宫中孤立无援，如何斗得过那些蛇蝎一般的女人？
奈何如今钱家已经陷入进去，断然挣脱不开了。
那夜，钱贵把自己独自关在祖宗祠堂，和祖宗牌位待了一夜。
没人知道他那一夜在想什么，又想通了什么。
只是第二日，他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性情全然一改。早饭过后，先是把自家那两个碍眼的不孝子吊起来狠狠抽了一顿，最后扔给府上教习，责命教习将二人往死里练。
后来几日，他暗自拜访了数座府邸。
最后又和徐良彻夜长谈。
当然，这些张杰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朱骥也是一样。
……
贺喜心中愈发着急，刚刚不仅没吓退钱贵，反而让他也开始怀疑，钱贵真的领了旨意，故意布局放瓦剌人进了京城。
来时，王公特意吩咐，携了旨意，将人带离诏狱，莫要闹出动静。
贺喜主理东厂事务，是王振心腹，王振特意交代的这几句，贺喜现在想来，的确是有深意。
他已经得知王振和杨士奇那次交易的约定。
杨士奇也果然压着瓦剌使团的案子，一直没让自己那边的言官上疏。
这几个瓦剌人，事关重大，若是发酵起来，到时候传扬开，即便杨士奇遵守诺言，继续压制，却不一定还能压得住了。
太皇太后久不理事
，如今突然开始过问朝廷政务，加上宫中近来发生了一些变故，若是此事再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那……？
贺喜心中愈发的冷。
若是太皇太后有意肃清朝纲，这些瓦剌人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如此一来，王公危矣……
……
也难怪王振能将东厂交给贺喜主理，这般时刻，他竟能想到这点，的确不是王山之流所能相比的。
虽说贺喜臆想和真实情况略有出入，且想的太严重了些，但事情走势，的确有这种可能。
贺喜现在这种情况，是前进一步也不是，后退一步也不是。
钱贵来的时机太巧，又一副既有依仗又有底气的样子。
贺喜知道，今日这人怕是在徐良回来之前很难带走了。
可这徐良要是回来了，人就更带不走了。
加之事情又不能闹将开来，到时候徒生枝节，真要坏了王公的大事，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难啊……难啊……！
贺喜心中哀叹。
如今进退两难，仿佛无论怎么做，到最后，都会把事情走向往更糟的地方推。
贺喜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办。
恰在这时，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张杰。
“百户大人，不好了，牢里走水了！”来人一脸黑灰，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