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告状(合章)
兴安、徐姑姑在院中与众人道别。
徐姑姑自顾自的生气,徐良满脸窘迫的在一边陪着。
兴安面对于谦,幽幽道:“于大人要行此事,前方路途多艰,于大人真想好了么?”
于谦只淡淡道:“吾心已定,坚不可摧!”
兴安叹一声,苦笑着摇头:“咱会将于大人的决心说与太皇太后听。”
接着又对钱贵说道:“老钱,这件事还未落定之前,你近几日还是好好在府中待着吧!莫要再在外面晃荡了,若真的有人想做些什么,怕是不会轻易罢手。”
钱贵应道:“咱知道轻重缓急,更不敢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失了颜面,待会儿回家,我就把大门一闭,谢绝访客,直到这件事水落石出。”
接着,兴安又将窘迫的徐良唤过来,吩咐道:“外面的事,你就多费费心。”
最后眼睛微眯,望着皇宫方向。
“至于宫里,待我禀报太皇太后之后,定然会查清楚,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在,就一定会将他揪出来。”
说完,和徐姑姑各自登轿。
众人目送二人轿子离开。
钱贵得了闭门谢客的吩咐,离开前,对于谦再次表达谢意,又一再请托徐良。
徐良当着钱贵的面,对朱骥嘱咐了几句,钱贵这才放心离开。
等到只剩下于谦和徐良,朱骥一脸为难的对徐良说道:“镇抚大人,我还要随身保护于大人,实在分身乏术,您看能不能……”
于谦和徐良竟异口同声道:“无妨。”
两人都感到诧异,互视一眼。
于谦率先开口,指着黑老大:“有他足矣,况且京师重地,何人敢放肆逞凶?”
徐良也道:“此案牵涉宫中,知道的人不宜过多,况且你又是亲历者,不好再托付其他人去办,至于于大人这里,我会亲自盯着,你把心思都放在这件案子上,莫要分心。”
“啊……?”
朱骥目瞪口呆。
于谦也深蹙眉头,显然徐良对自己的安排,让他也颇觉意外。
“徐镇抚,此事万万不可。”
“徐镇抚理事北镇抚司,乃是陛下亲军,若是与我一起出入,到时被有心之人看到并加以利用,引得陛下震怒,你我如何处之?”
徐良本来已经找好的借口,在于谦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只得又咽了回去。
最后吩咐黑老大:“你带几人,保护好于大人。”
“是!”黑老大应诺一声。
于谦本就想推掉北镇抚司派人保护,刚想开口推辞。
徐良却道:“于大人今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有人刺杀,本镇抚司派人贴身保护,自然说得过去。”
于谦只得作罢。最后又叮咛了朱骥几句,这才带着黑老大离开。
到了大门外,黑老大瓮声瓮气的问:“大人,您现在还是去杨阁老府上么?”
于谦一边钻进轿中,一边道:“不去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家吧!”
……
慈宁宫中。
兴安和徐姑姑刚刚回来。
太皇太后正和钱家女聊着什么,太皇太后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带着气色也好了许多。
二人此时回来,太皇太后似也有些惊讶。
扫一眼徐姑姑道:“好不容易放你出去一趟,怎么不多待会儿?”
徐姑姑气呼呼道:“太皇太后,您是不知道那臭小子,如今倒像是个小老头似的,胡子都蓄了这么长。”
徐姑姑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下颏比划。
太皇太后笑道:“你那宝贝侄儿可曾告诉你,是哪家姑娘?”
一问这个,徐姑姑更气了:“太皇太后,您是不知道,这回他嘴可严了,什么都不说,还骗我说没有什么姑娘,我故意试探他,说是您老人家给他相了一门亲事。”
说到这里,似乎是气急了,徐姑姑气息有些紊乱。
太皇太后听到一半,故意不悦道:“你倒是机灵,拿我扯虎皮拉大旗吓唬他!”
徐姑姑道:“阿良现在一点都不怕我了,也就对您老人家打心里尊重。我狐假虎威,他果然吓坏了。虽然还是嘴硬不承认,但他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我哪能看不出?”
太皇太后拉着钱家女的手,笑着打趣道:“你们姑侄俩斗心眼,偏偏拿我当坏人。”
最后又故意拿话刺徐姑姑:“可是又有什么用?人家不还是该瞒着你就瞒着你,啧啧啧……!你这管家婆婆,以后怕是不好当啊!”
“为何不好当?”
兴安也突然来了兴致,故意道:“还没成家就这样,要是成家了那还得了?怕是媳妇吹点枕边风,你这个管家婆婆不得被赶出家门?”
太皇太后笑的前仰后合:“是这么个理儿。”
就连一直恬静的钱家女,也都用手轻捂着嘴,喜的眼睛变成弯月。
徐姑姑又怨起于康来,嫌他偏在这个节骨眼去打仗,要不然,早查出那个让自家侄儿心心念念的姑娘是谁了。
提起于康,太皇太后自然
想起于谦。
笑了一阵子,太皇太后心情大畅。
徐姑姑对兴安使了个眼色,然后便莲步轻移,站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说起正事,兴安变得肃穆庄重起来。
“于大人说:先帝还在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起过勋爵后辈子弟,浪荡成性,恐长久如此下去,以后让他们接替祖辈军职,会将糜烂之风带进军伍之中。”
“于大人巡抚地方,又兼济抚军之职,言说地方军伍,军备废弛,武德不张,已然渐坏!”
“还说回到京师,也见过一些勋爵子弟,浪荡成性的样子。”
“又调阅了一些兵部卷宗,才大感京卫比之地方军伍,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大人对此痛心疾首,说若长久如此下去,我大名铁军,怕是要毁于一旦。”
“此次重办京卫武学,于大人便是想着为大名储备人才,希冀能让这些以后入职军伍的年轻一辈,重修武德,在手握权柄之后,可以一扫军伍颓靡之风。”
“而且,于大人还想着从各地方,不吝出身,选拔资材上佳者,应试入学,培养统兵人才……”
“还有关于武科应试的一些条目等等……!太皇太后,于大人说了好多,我只记住了一小部分。”
“不过就只是这一小部分,也把奴婢吓得不轻,于大人一心扫除疴弊,但真要按着他说的来,非得把那些爵爷气疯了不可!”
“奴婢让于大人将那些条目,挑重要的,简略编成册目,到时再呈递给太皇太后看。”
太皇太后听后,长久沉默不语。
最后却开口询问起杨士奇。
兴安面色怪异:“西杨先生看着身体还算健朗,不像是因为身体老弱,才上疏乞骸骨的。”
“那老东西自己怎么说的?”
“西杨先生东拉西扯,奴婢问东他扯西,问鱼他扯鸡,就是不说正题。奴婢最后摊牌,他也只是唉声叹气,感叹岁月流逝。又言他有愧先帝托付之重。最后干脆连话都不说了,奴婢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拜辞离开。”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
“看来这老东西是觉得自己受委屈了,以前就是这副德行,这么些年,还是没变。”
兴安又道:“对了,太皇太后,奴婢和阁老相谈的时候,有杨府管家来报,说是顺天府尹姜涛登门探望,阁老似有些不悦,打发管家回的话是这样的。”
兴安清了清嗓子,回想了一下当时杨士奇的语调,学着说道:“你去告诉他姜伯渊,老夫也没办法,谁让人命有贵有贱呢!”
太皇太后一愣:“那老东西真这么说了?这种话怎会出于他之口?”
“奴婢不敢欺瞒太皇太后,阁老就是这么说的。”
“兴安,我问你,顺天府近来可是有什么大案?”
兴安偷偷抬眼,正好迎上太皇太后的眸子,连忙又将头低下。
“快说!”
兴安只得如实道:“太皇太后,还不是那件圈禁工匠私用的案子!”
太皇太后皱眉:“这案子不是都过去好久了么?怎么还没查清?”
兴安一抹额头:“查是查清了,就连死了多少,又伤了多少,逃了多少……!顺天府和工部把名单都核实出来了。前些日子,共同审理案件的三法司拖着不办,后来三法司好不容易协同顺天府,将案件卷宗递到宫里。请旨严惩涉案官员,再后来……”
兴安停下不说,太皇太后听了一半,又见兴安一脸为难的样子,斥责道:“后来怎么了?”
兴安咬咬牙道:“后来陛下下了一道旨意,宽宥了涉案官员的罪名,只让他们变卖家财,用银钱……赔偿。”
太皇太后一听,凤眼中寒光乍起。气息也变的有些紊乱。
一旁钱家女似被吓到了,但还是壮着胆子,拉着太皇太后的手掌:“太皇太后,您莫生气了!”
徐姑姑也在边上规劝起来。
太皇太后却冷声问兴安:“内阁就没有劝说陛下?”
兴安‘噗通’一声跪倒。
“说……!”
“旨意下达时,西杨先生早先称病告假,不在内阁,而且旨意是直接下达的,并没有经过内阁票拟。”
兴安跪在地上,勾着脑袋,又偷偷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道:“往完了说。”
相干身体一抖,战战兢兢道:“近些日子,姜伯渊每日一道折子递往宫里,西杨先生也递了折子。”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长舒口气,才道:“是司礼监有意压下折子,还是陛下留中不发?”
“这个……奴婢不知!”
“还不照实了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老糊涂了?”
这话不可谓不严重,兴安已经许久未见过太皇太后发这么大火。
最后咬咬牙,说道:“陛下,知道此事!”
太皇太后脸上布满失望之色:“难怪那老东西要乞骸骨!原来症结在这儿,哎……!这老东西是料定了,只要递上了乞骸骨的折子,必然朝中震荡,一定会传到我耳中。这老东西不是
真的要乞骸骨,是要我来管管咱们的皇帝陛下啊!”
兴安身体一震,最后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想起在杨士奇府上,阁老伤春悲秋,答非所问,又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顺天府尹,还说出那句——人命有贵贱的话,原来都是故意的。
这次,自己是被阁老当枪使了,就是要借着自己这张嘴,将话传到太皇太后耳中。
想通关节,兴安是又怒又气,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谁让自己笨呢?
只是太皇太后近来已经不大过问国事,且身体又不大好。
「哎!阁老啊阁老!你们斗不过王公,倒是会搬救兵。」
当然,这话兴安也只能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眼见太皇太后心情已经不好,但更重要的那件事还没说,他瞟向徐姑姑。
徐姑姑瞧见,却没回应。
之后便开始安慰太皇太后,故意说道:“太皇太后,这西杨先生都这般年纪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使心眼子告刁状。”
太皇太后摇摇头,失望之色无一丝减退。
兴安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徐姑姑知道,关于钱家的事,怕是得轮到她来起这个头了。
只是钱姑娘就在跟前,该不该瞒着她呢?
不知不觉间,徐姑姑便盯着钱家女出了神。
徐姑姑想着太皇太后的心思,钱姑娘若是以后真要在那个位子上,这些事早知道早好。
下定了决心,徐姑姑嗫喏道:“太皇太后,还有一件事,和钱姑娘家里相关。”
钱家女听见徐姑姑提起自己,一双清澈的眸子略带迷茫,看了过来。
太皇太后也看了过来,徐姑姑伺候她多年,她也最了解徐姑姑性子,一见徐姑姑这般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小,皱了皱眉,又叹一声,拉起钱家女的手。
“说吧,关于钱家的什么事?”
徐姑姑便将之前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钱姑娘听到惊马差点伤人,也是吓了一跳,太皇太后笑着安慰道:“不妨事,有我在!”
钱家女这才安定了一些,继续听下去。
等到听完,太皇太后吩咐兴安道:“既然是宫里的人,你就去给我把他找出来。”
“是,太皇太后!”
兴安领命,刚要退下,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名女使。
那宫女一进门,便急禀道:“太皇太后,陛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