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局（合章）
张清斋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数百条人命，说杀就杀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于康默然无语。
张清斋叹口气道：“我有时候真看不明白你，在于侍郎面前，你倒是个正常人；怎么和我们这些弟兄在一块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这可是数百条人命啊！有时候，我真觉得，要不是有老大在后面杵着，弟兄们按着你的路子走，最终会不会走上造反的不归路？”
于康依旧沉默。
张清斋见他这般样子，愈发气恼。
“每次说到这个，你就装死，十三，我可和你说啊！连我都有这种怀疑，我不信别的弟兄没有，你要是这么一直不说，万一哪天老大也压不住了，咱们非得分崩离析不可。”
于康只是笑笑，最后道。
“我们因为大哥聚在一起，我的所有计划，大哥全都知道，二哥，三哥知道一部分，一直瞒着你们，也没有让你们掺和太多，是为你们好，不过也快了，等这次从麓川回去之后，我会向大哥去信，申请开启「圆桌会议」。”
张清斋眼睛一亮。
“真的？”
于康斜了他一眼：“连你都开始怀疑了，总不能不把你当人看吧！”
“小子，你敢骂我！”
张清斋眼睛一瞪，作势要打。
最后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于康肩膀，幽幽道：“十三，我总觉得，尽量少造些杀孽，虽说那些人没安好心，但真正该死的是他们背后之人，这些人也只是执行者而已。”
于康盯着张清斋有些不忍的眼神，说道：“这是立场之争，本就分不出谁对谁错，但最终注定是你死我活之局，我不能因为一时心中不忍，而害了自己人。”
说到此处，于康话锋一转：“你的性子，的确不适合主掌玄门。只是「正一」衰落，这一代除了你，确实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张清斋一翻白眼：“这还用你说？”继而得意道：“都怪我太耀眼！”
“所以，你真的不想主掌玄门？”于康故意打趣道。
张清斋哭丧着脸：“只怪以前太年轻，爱炫耀，不懂藏拙，谁曾想师兄弟们也都如此不争气。现在骑虎难下了。”
“也不知道几位真人怎么想的，就任你这样在江湖上浪荡，做些荒唐事。”
“他们……呵……精着呢！算了，不说这个！”
张清斋似乎不愿再在师门之事上过多纠缠，于是话题一转，问道：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你可别忘了，现在你叫‘王羽’，并不是那个领了军令剿匪的锦衣卫副千户。而且军令上只给了五天时间，这第三天马上也快过完了。”
“无妨，等到明早，我就去和他们摊牌。”
“就这么去？虽说你的计划算得上缜密，但你怎么就能肯定，诸位当家就会一定按着你说的来？”
“来之前我只有六成把握，见了诸位当家后，便有八成把握了，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说完，来到桌前，掀开大海碗上盖的布，又将木盒子也打开。
张清斋一愣。
“玄门道子，可是贵客，之前咱们吃的，现在他们送来的夜宵，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当时咱们和诸位当家在堂中饮酒吃肉，其他人的表情什么样？”
张清斋最烦他卖关子，但此刻就着桌上摆放的东西一回想。
恍然道：“这磨刀岭看着也不富裕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如此。雷仝在绿林道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不该如此拮据啊！”
于康继续问道：“还有别忘了，这里可是五当家的居所，你再看看，这屋子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
张清斋环顾一圈，发现真的如于康说的，连个像样的摆件都没有。
屋内虽也干净整洁，但确实太过简朴。
“你之前曾问我，为何要装扮成‘王羽’登门，现在我看清了一些事，也可以提告诉你为什么了。”
“为什么？”
“其实，五哥和雷大当家之前打过交道，雷大当家当时为了追拿「山猫」的家人，到过一个叫「幸福小镇」的地方，当时还杀了一些人，甚至差点灭了整个镇子的人。”
“竟如此凶蛮？”张清斋皱眉。
于康摇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镇子的人，的确邪恶，我后来也去了那个镇子。”
“一则是四哥、五哥在镇子上出了事，被那个狗屁「圣教」埋伏，四哥重伤，五哥失踪，下落不明。”
“二则，我冒用了「山猫」的身份，该为他的家人负责。最后一路追查才得知，「山猫」家人也是在「幸福小镇」失踪的。”
“后来我从那镇子上一个妇人口中得知，当时雷大当家追逐「山猫」家人到了「幸福小镇」，开始时并未滥杀，只是问询「山猫」家人下落而已。”
“至于痛下杀手，是后来得知了那镇子的一些事后，为了从那些行恶之人口中得到「山猫」家人的下落，才杀了一些人。”
“那些人也的确该死，王羽的弟弟王翼垂涎「山猫」卓四郎妹妹卓清清姑娘的美色，杀了他的祖父和祖母，要不是这位五当家搜山时，将正欲行不轨的王翼抓住，「山猫」一家怕是要被灭门了。”
“那妇人当时只说是个耳朵上长了瘤子的凶匪，现在想想，可不就是五当家么？”
“这个「幸福小镇」中，王家父子和他手下爪牙最恶，算得上恶行累累，过路的商旅队伍，他们害了不少，也算得上是死有余辜吧！”
“雷大当家和「山猫」有杀弟之仇，甚至后来经过我调查，发现磨刀岭早派人盯着「山猫」一家人，却始终没有下杀手，可见也并不是滥杀的性子。只是他不知道，「山猫」卓四郎，其实已死。”
“那个镇子恶行昭彰，雷大当家要举屠刀，却被刚好在镇子里的五哥拦下，五哥还和雷大当家约定，以后会来磨刀岭拜山致歉。”
“后来五哥为了给遭了埋伏的四哥断后，和「圣教」的四大战使血拼，受了重伤，应该是卓清清姑娘和木德公将他带走的。”
“至于再后面的事，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
“‘王羽’作为「幸福小镇」唯一幸存者，是和雷大当家有着杀父、杀弟之仇的。今日，我顶着‘王羽’这个名字随你上山，雷大当家也只是有些错愕而已，并未深究。可见他明知有此人，却也没有想着要斩草除根。”
“加之你在江湖上听到的那些，可见雷大当家此人，虽是绿林中人，却也算不得十恶不赦。”
“磨刀岭匪众，有他这样的人带领，值得给这个机会。”
“他是聪明人，应该不会拒绝。”
张清斋听完后，盯着于康看了许久，最后才幽幽叹了口气道：
“所以你来之前，掌握了那么多消息，却一直不告诉我？我就说你为什么偏偏要叫‘王羽’，你敢顶着这个名字来试探，就不怕雷仝真误会了，当场拔刀相向。”
“你不是也说了么，王羽这个名字没有十万也有八万，雷仝要是当场翻脸，那磨刀岭一众，这次就得一起剿了。”于康语气平淡。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觉得咱们两个人，就能杀出重围了？”
于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山猫」在杀了雷仝弟弟后，还能安然离开么？”
张清斋略思忖，继而恍然道：“难道他……”
于康截住道：“不错，是有一条密道，这个消息，「山猫」在完成任务后，在给徐良的信中提到过，为的就是朝廷以后万一剿匪，能用得上。后来我冒用身份，为了凸显我带领的这个「山猫」小队神勇，徐良便故意将密道的事隐去，但因为我要用这个身份，所以看过当时那封信。”
张清斋面色渐渐变的不善起来：“所以，自打一开始，剿匪这件事在你眼里，就不是个事。为何瞒着我？”
“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你就知道咱们有退路，怕是二当家一开始撩骚你，你就会撂挑子不干了。就是要让你摸不清我到底有没有其他后手，你才会按着我说的来。”
“那为何现在又告诉我？”张清斋脸越来越黑。
“现在该确定的都已经确定了，马上就要摊牌了，也就无所谓了。”
“你就这么肯定，雷大当家就一定会选择做聪明人？答应和你合作？”
“我如此有诚意，他为何不答应？”
张清斋气急，最后咬着牙恨恨道了句：“十三，你他娘的可真腹黑！”
于康双手一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次不借着机会，狠狠搞那背后指使的人一把，这一路怕是不得安宁了。这次，我要让他知道痛，让他不敢再轻易下黑手。”
这样的表情，张清斋再清楚不过了。
“你是不是背着我，还做了其他什么安排？”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兴头被激起，偏偏于康不继续往下说了，张清斋恨的牙痒痒。
“你就不能全说出来？”
“你就不能少点好奇心？”
两人又开始针锋相对起来，最后张清斋气呼呼道：“你最好一直憋着不说。”
于康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其实，那个张镇的确有后台，而且……”
张清斋等了好一会儿，于康却直接从桌上木盒子里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口中。
想起之前来时路上，对于康的调笑，他顿觉脸上有些发烫。
当时这家伙还故意演戏，心里却指不定怎么嘲笑自己呢？尤其现在这幅欠揍的样子，他实在有些忍不住，想饱以老拳。
奈何实在好奇，于是强忍着这份冲动，尽量和颜悦色的问道：“而且什么？”
“什么而且什么？”
……
晨鸡报晓，天却还未亮。
于康坐起身，昨夜他睡的相当好。
倒不是说他真的成竹在胸，而是他太了解张清斋的性子。
果然，等他掌灯之后，张清斋躺在榻上，正顶着一对黑眼圈，一双充满血丝的红眼睛，满是怨念的盯着他看。
于康‘大吃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一晚上没睡？”
“我为什么睡不着，你不知道？”
于康却口中嘟嘟囔囔，就着冷水洗了把脸：“既然你睡不着，那就赶紧起来洗漱洗漱，咱们该办正事了。”
说完，直接打开房门。
张清斋恨恨一拍床上被褥，起身，下榻。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王少侠起这么早？天还没亮，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于康笑道：“麻烦你去告诉雷大当家一声，我二人要面见诸位当家。”
那匪道：“几位当家怕是还没起呢！这也太早了。”
于康道：“你只管去，要是他没醒，你再回来就是。要是醒了，就告诉他，磨刀岭危局，我二人可破。”
那匪讪讪道：“什么危局？王少侠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张清斋也来到门口。
那匪面对张清斋可就恭敬多了，连忙躬身拜见。
张清斋道：“快去吧，按着王兄弟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与雷大当家听。”
那匪见张清斋也如此说，立马变得重视起来，又唤来一人替他，自己则着急忙慌跑去报信了。
于康故意道：“还是你这位玄门道子说话好使，我说了他就不听。”
张清斋冷哼一声：“到时候人家要是不买账，可别怪我先跑。”
……
不一会儿功夫，跑去报信的那匪气喘吁吁又跑了回来。
“几位当家请二位去昨日堂中面见。”
于康拍了拍他肩膀，道：“我说的没错吧？诸位当家铁定已经起了。”
那匪讪讪一笑，极为尴尬，“二位请！”
等到了堂中，大当家雷仝、二当家虞帘、五当家刘肉都在。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样貌几乎一模一样。
于康不由得多看了那二人几眼，心知他们便是磨刀岭三当家和四当家了。
三当家名方虎，四当家名方豹，他们是孪生兄弟，二人俱是身强体健的汉子。
除去五人，还有不少匪众，不过他们都在堂外，堂中就五位当家而已。
几人面色看着都有些憔悴。
于康和张清斋匍一露面，五人十只眼睛，齐刷刷看向二人。
只是他们眼神看起来，都不怎么亲近。便是昨夜还一起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雷仝三人，也都满是警惕的盯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