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咄咄逼人
于谦叩开了杨府宅院后门。
依然还是上次为他开门的那名下人。
于谦本还打算说几句，那下人却满面喜色，忙邀于谦进去。
“于大人，您随我来！”
于谦心中奇怪，但也没多问，随着下人直往里去了。
穿过后庭，经过连廊，又走了好一阵儿，一直到了客堂。
“于大人，您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喊杨管家过来。”说完，不等于谦回复，便出了客堂。
于谦心下愈发奇怪，这时又进来一名小厮，手里拎着把铜壶，伺候着于谦，给添上茶水，便独自站在边上，低着头，也不说话。
于谦有心想问杨士奇身体近况，旋即又想：还是别难为他了。
既来之，则安之。
于谦放下心中猜测，只凝神品茗，最后干脆闭上眼睛。
只是他的背，就像那院中的劲竹般，一直都笔直的挺着。
又过了一会儿。
急促的脚步声终于让于谦睁开了眼。
来人还未进门，甚至连人影都没看到，急迫的声音就传进客堂：“于侍郎，您可算是来了！”
来人正是杨府管家杨福。
此时的杨福，完全不同以前见到那般举止自若，他面容有些憔悴，精神看着也有些恍惚，甚至连客套虚礼都略过了。
好在于谦本也不计较这些，放做其他人来访，定然要心生不悦。
“听闻阁老身体有恙，也怪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筹备开设京卫武学的事，到现在才得到消息？我之罪也！”于谦关心道。
杨福哭丧着脸：“于侍郎，您要是再不来，便是冒着被老爷责罚，我也要去寻您了！”
于谦一听，心中猛地一揪：“怎么了？难道……？”
杨福忙摇头，红着眼睛道：“老爷自打那日从内阁告假回到府中，就让关了府门，谢绝一切访客，还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也不出门。就连吃喝也都少的可怜，老爷年纪大了，这样下去，身体怕是吃不消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谦追问道。
“我也不知，老爷这几日连话都不曾说几句，平日里即便有什么烦心事，老夫人总还能宽慰几句，可这次，就连老夫人去了也不顶事了，老夫人也都快跟着急死了。”
“那我可否去探望阁老？”
“当然当然，我一直等您过来呢！府中看门的下人我都事先吩咐过，只要您来了，就赶紧请进来！”
于谦终于知道，为何外面在传杨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就连内阁的万钟先生，也都吃了闭门羹，但他却能进来了。
他来之前，本也没有万全把握可以进来杨府。
如今杨福这么一说，于谦突然明白了。
只是不知，究竟是阁老特意吩咐可以让他进府，还是管家杨福违抗阁老命令，私自放他进来。
不过他也不想问，总归能进来探望一下阁老就好。
于是他便故意装糊涂：“既如此，快带我面见阁老！”
杨福似乎就等着这句，忙躬身做邀请状：“于侍郎随我来！”
等到了杨士奇独处的那间卧房，门果然还是从里面关着的。
杨福朝着于谦讪讪一笑，示意他稍待，自己则上前轻轻叩了叩卧房的门。
“老爷！”杨福声音极轻。
谁知里面传来的声音，却着实把于谦都吓了一跳：“不是说了，不要再来烦我么？”
倒不是说这声音或者满含怒火，或者极不耐烦。
而是这声音中，似透露着无限悲伤与凄凉。
语气中的那股哀莫大于心死，便是于谦结识阁老近二十年，也都从来不曾听到过。
于谦终于意识到，阁老的状态比他来时所预料的还要糟。
这位历经四朝，纵横官场数十载的文臣首揆，何以会有如此凄丧的心态。
杨福瞬间红了眼眶，许是他也没见过自家老爷这般模样吧！
于谦忙上前，拽了拽他衣袖，眼神示意他退开，自己则挨着门边朗声道：“学生于谦，前来探望阁老，阁老还请开门。”
屋内没有丝毫动静。
“阁老？”于谦又唤了一声。
“杨福，不是说了，任何访客都不见么？”杨士奇的的话听起来似在责备，但语气还是如之前那般凄丧，毫无生气。
不过，说完这句话，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于谦眼睛一缩，心中突然也有些难受。
这才几日不见，阁老怎么消瘦成这般模样。那本就清癯的身子愈发瘦弱，两腮甚至都已经有些凹陷下去了。
满头银丝胡乱的在脑后那么一绑，杂乱的朝着各处方向伸展着。
一身素衣皱皱巴巴，一看就是这样合身躺倒，衣袍才会这样。
杨副带着一丝哭腔：“老爷……！”
奈何他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杨士奇面上无悲无喜，只是淡淡道了句：“你先下去吧！莫要再放人进来了。”
说完，就转身进了卧房。
于谦也不客气，立即随着一起进了卧房。
杨士奇邀于谦落座，自己也提着素袍下襟，坐了。
“你今日来，是为何事？可是京卫武学的事有什么困难？”杨士奇这时开口说话，似乎和往常并无二致。但于谦依然还是能听出语气中的那股凄丧。
于谦眼睛微眯，继而道：“学生已经将草拟的章程递上去有些时日了，兵部回复说，内阁一直没有批复，不知阁老是否觉得有疏漏之处？”
杨士奇抬眼看了看于谦：“廷益，此事你自去内阁相询。”
“阁老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和学生说的？”于谦追问道。
杨士奇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看了，你拟的章程，很好！只是关于补录名单和补录流程，还需再斟酌斟酌。”
“阁老是不满意喽？阁老既然不满意，想来有更好的章程，还请阁老直言相告。学生等了数日，一直在等批复，批复不下来，京卫武学的事就无法继续推进。学生领着朝廷俸禄，实在汗颜。”
于谦态度冷漠，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杨士奇本来平静如水的表情，慢慢也起了一丝变化。尤其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孑然而起。
于谦却继续道：“还望阁老快些给学生一个说法。”
他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终于激怒了杨士奇。
“于廷益，连你也要逼我么？好好好！老夫忝居高位，这就上疏退位让贤，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