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于副千户(合章)
于康出廨房后,后背犹自冷津津的。
俗话说说得好‘风过留痕,雁过留声’,于康不知道自己何时,又于何处,如何露了行迹,总归姜涛在此期间,似乎抓到了他的影子。
一番逼问,于康极力强撑着,死不松口,装傻充愣。
加上外面衙役来报,毛义去而复返,携陛下谕旨再次前来,他才算是暂时逃过这一劫。
姜涛挥挥手,既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烦躁。
他丝毫没有和于康一起出门迎接谕旨的打算。
于康表面强自镇定,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借着契机,连忙辞别姜涛。
……
这次,毛义见到于康,直接当面展开谕旨,不给于康任何说话的机会。
等到宣旨完毕,毛义笑呵呵道:
“于副千户,恭喜你啊!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是从五品了,等到麓川凯旋之后,说不得这个副字也得拿掉,啧啧啧……!”
于康脸上硬挤出笑容,双手恭敬接过谕旨。
“咱的差事总算是办完了,这道谕旨,咱可是硬生生跑了三次。在宫里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碰到。”
“毛公公受累。”
于康苦着脸,愣是没听出他话中有话。
“那咱就回了……?”
“恭送毛公公。”
“我真的走了……!”毛义脸色有些不大好。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于康依然口中说着“恭送”,没有其他实质行动。
“哼……!”毛义钻进轿子,一行仪仗自回宫而去。
等到毛义离开,一直战战兢兢的曹副千户,方郎中,刘寺丞三人,立即告辞离开。
三人绝口不提刘年,甚至还违心的恭贺了于康几句。
离开时,一个个满腹心事的样子。
毛义自始至终没提刘年的案子。这道升官的谕旨,已经说明一切。
“恭喜于副千户……”王府丞似笑非笑。
吴煜则一边摇头,一边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于康。
“二位大人……”
王府丞打断了他:“今日你刚回京,又升了官,这个时候就不给你添堵了。不过,今日之后,朱骥还是得亲来顺天府一趟。”
“多谢王大人,明日就让他过来。”
之前在堂内发生的事,王府丞哪里还看不出,此案背后复杂。
有心之人想借此案针对于家父子,不管刘年是不是朱骥失手打死,这件案子都容不得半点差池。
如今此案宫里已经知晓,断然不能草草结案。
吴煜也道:“本来和我没关系,非把我也扯进来,硬生生凑足了三法司衙门的名头,老王你这次可算是把我害惨了。”
……
于康辞了二人,和黑老大走在街上。
“大人,此事就这么了了?”黑老大忍不住问道。
“想的美,那位王公公只不过不想在此刻节外生枝罢了,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怕是今日之后,一些风言风语就会慢慢传出。”
“什么风言风语?”
于康冷笑一声:“某人向陛下给于副百户讨要封赏,于副百户连升两级,成为于副千户。估摸着骂于副千户是阉党一伙的声音,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阉党……”黑老大目瞪口呆。
于康继续冷笑:“封赏给我讨要了,也把我送上了麓川战场,到时候若是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便与他无关。”
说到此处,于康长吁一口气:“去了麓川,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候啊!毕竟,曹监军与我有仇。他哪能让我如愿在这件小案子上扯不清,怕是很快,朱骥的案子就能了结。”
黑老大道:“看来王太监并不知道此事,这只是底下人的小动作。”
于康一乐:“这下,王太监怕是要发雷霆之怒了,无论是谁,估摸着都不会好过。”
“会不会是姓曹的?”
于康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是,虽然曹钦跳得最欢,但我总觉得,曹太监应该不知情。”
“那能是谁?”黑老大挠头苦思。
“阉党一伙,都有可能,许是有人想借机讨好王太监吧!总归这次对方聪明反被聪明误,王太监差点被坏了好事,岂能轻易饶过他!”
于康有些幸灾乐祸。
“如今刘年的命案,王太监自会插手将我剥离,要剥离我,朱骥当然也要放过,刘年的死,掀不起一丝风浪。”
“你去一趟大掌柜那里,告诉她,我今日就不和她见面了。刘年究竟是怎么死的,这次又是谁在背后捣鬼,还是要继续查,搞清楚。治愈其他的事,等我明日见了她,再详细说。”
黑老大领命离去。
等黑老大走后,于康伸手入怀,取出王祥交给他的信函。
“是得拜访一次这位大司马了!”
征伐麓川,王骥总督军务,若是能得他庇佑,危险倒是能降几分。
于康心知王骥如今和王振已有勾连,不见得会帮自己。但借此
时机,摸一摸他的底,也好制定接下来的对策。
于康将谕旨和王祥的信函一股脑儿塞进怀中,循着王骥府上的方向缓缓而行。
……
宫门外,火急火燎的喜宁恰好撞见泰然自若的曹吉祥。
“曹叔,有日子没见啦。”
“小宁子,原来是你呀!”
曹吉祥见喜宁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狗撵了,都是少监了,就不能稳当点?”
喜宁一时间也分不清曹吉祥究竟知不知道曹钦的事。
于是试探道:“叔,大军即将开拔,你不忙军务,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马顺来传话,说是王公让我去司礼监一趟,对了,我还没问你呢,看你跑这么急,难道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不就是天大的事么!”喜宁回了一句。
见曹吉祥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喜宁粲然一笑:“王公找我,可不就是天大的事么?”
“嘿……!小宁子,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耍我。”
曹吉祥笑骂了一句,问道:“我留马顺吃茶,他连连推辞,说是还有公事,难道是去了你那里?”
“正是。”
曹吉祥又问:“小宁子,你时常在司礼监跑堂,应该知道王公找我们来,所为何事吧!”
喜宁哭丧着脸:“叔,你还不知道吧,王叔把我跑堂的差事收回了,我有日子没去过司礼监了。”
喜宁的事,曹吉祥略有耳闻。
但他没想到,王振竟然把他随堂听差的差事收回了。
喜宁惯会讨陛下和王公欢心,小小年纪已经做到如今的位子,是以曹吉祥从来不敢小觑喜宁,于是安慰道:“王公许是故意磨磨你的性子,过几天就又将你召回司礼监继续跑堂了,说不定今日喊你来,就是为了此事呢!”
喜宁观察许久,发现曹吉祥的确不知道,于是试探道:“叔,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曹吉祥满头雾水。
“今日喊咱们过来做什么,你真的不知道,马指挥难道没给你透露一丝消息?”
见喜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曹吉祥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忙问喜宁:“他只是说王公让我来司礼监一趟。其他什么也没说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马指挥没和你说,我……”
“小宁子,你要急死我不成?”
喜宁鬼鬼祟祟往四周踅摸一圈,将曹吉祥扯到一边:“叔,这件事我看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可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快说快说,叔这次承你的情,记着你的好。”曹吉祥愈发急躁。
喜宁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压低着声音,说道:“这次也怨我,叔,你可知道,之前被陛下罢了官的东城巡御史刘年死了。”
曹吉祥皱眉,却耐着性子没打断他。
喜宁继续道:“于谦家那个养子叫于康的,不是最近一直给王公捣乱么?刘年死前大骂于家父子,恰好被于康的一名属下撞见,还打了刘年,我知道了此事,就推波助澜了一把。托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给顺天府施加压力,谁知曹钦……”
喜宁说到此处突然停住。
曹吉祥忙问:“曹钦怎么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喜宁道:“我也是刚刚得知,曹钦许是想给曹斌出气,也掺和进去了。”
“就为这事?”
喜宁神秘兮兮道:“也不知道王叔怎么想的,要给那个于康升官,于康就在顺天府,拒不领旨,王叔得知此事,大发雷霆,还砸了东西。”
这下,曹吉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突然想起那夜,他登门拜访,王振当时说的那些话。
也就明悟了王振为何会发火。
“小宁子啊小宁子,你可把我害惨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捣乱,还有曹钦这个蠢东西,瞎凑什么热闹。”
喜宁一脸尴尬:“叔,都怪我多嘴,说话没个把门,被他知道了此事。可是,我也没想到曹钦会掺和进来啊!叔你放心,此事我会和王叔说清楚。”
曹吉祥一摆手:“罢了罢了,曹钦掺和进去了,王公又喊我过来,怕是现在再怎么解释,王公都不会信了,加上咱俩在这里说了这么久,传到王公耳中,有沆瀣一气之嫌。你也别把曹钦往外摘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叔,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平白无故惹一身骚?”
曹吉祥脸色一黑。
喜宁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像是骂人,讪讪一笑,忙赔礼。
“这个马顺,什么也不说,他倒是和你走得近,什么都和你说了。”曹吉祥不忿道。
喜宁道替那顺解释道:“许是马指挥忙忘了!”
“你也别替他解释,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想让我在王公面前出丑!呸!狗东西!”
喜宁拽着曹吉祥的胳膊,“叔你别气了,一会儿你就把我想成是马指挥,看我在王叔面前出丑。”
曹吉祥哭笑不得。
“小宁子,就你
会耍宝……!”
……
金英捧着一叠奏疏,在王振值房前来来回回的走。
想进去,又怕王振怒气还未全消。
不进去吧!手上这些奏疏又急需他拿主意。
先帝爷在位时,金英从没正眼瞧过王振,王振那时候见了他,一直毕恭毕敬。
今上登极,王振掌印司礼监,一步登天。
现如今,倒是他见到王振,毕恭毕敬。
金英正哀自嗟叹,突然瞧见喜宁和曹吉祥往这边来了。
“老曹,小宁子,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连忙拜倒:“金叔(金兄),王叔(王公)喊我们过来。”
金英皱皱眉,往王振值房瞅了一眼,“赶快进去吧!”说完,捧着奏疏,直接离开了。
两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目送金英离开。
等回过神来,恰好四目相对,接着齐齐往王振值房看去,最后相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安。
门口司阍和二人相熟,连忙迎上来:“王公吩咐过了,二位来了,直接进去,不用通禀。”
曹吉祥赶忙从怀中摸出几块散碎银子塞了过去。
“王公心情怎么样?”
司阍也不客气,把碎银子往袖中一卷,压低声音:“刚刚还在发火呢,估计现在气还没消,二位小心些回话。”
“多谢!”
“二位,请!”
司阍让开路,做邀请状。
两人又对视一眼,像是赶赴刑场的犯人,并肩踏进王振值房大门。
两人踏进堂室,又转进侧边处理政务的房间。
王振此时坐在书案背后椅子上,头仰着枕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曹吉祥看一眼喜宁,一宁却一直低着头,曹吉祥只好轻唤一声:“王公……!”
王振缓缓睁开眼睛,脑袋也从椅背上慢慢放直。
“吉祥,你来啦!坐下说。”王振一指对面左首的椅子。
曹吉祥本来心中忐忑,如今见王振一如往常,反而更加紧张了。不过,他也照着王振的吩咐,坐了下去,只不过,只敢半边屁股搭在椅子上,身体也挺的笔直。
等到曹吉祥坐定,王振这才去看喜宁。
喜宁连忙跪倒在地:“叔,都是我的不是,您罚我吧,今天您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怨您一句。”
王振却突然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语气竟极为和善:“喜公公今天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吉祥,你能听明白吗?”
王振突然看向曹吉祥。
曹吉祥身体一僵,缓缓起身。
底下跪着的喜宁更是被王振一句‘喜公公’吓的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