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变（合章）
曹吉祥起身告辞。
“吉祥，你凯旋之日，便是你那侄儿出狱之时。”王振幽幽道。
“谢王公！”
曹吉祥躬身拜谢离开。
王振目送他离开，许久，复又看向匍匐在地的喜宁。
喜宁忙道：“叔，小宁子这就去领罚。”
王振静静地看他。
喜宁被那双仿佛能洞悉他所有心思的眼睛盯着，只觉得如芒刺背。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扒光了一样，全然裸露在外。
“说，谁给你出的主意？”
喜宁浑身僵直，愈发不敢动弹，王振却冷笑一声。
“就凭你结交的那些废物，还有那些所谓的属下，能明明白白将刘年的家事，这么短时间摸清？他们要真有这本事，也不至于会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叔……明察秋毫。”
“是谁？”
“工部的王佑。”
“王佑？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可是那个虞衡司的郎中？”
“正是，叔您知道他？”
王振点点头，脑中浮现出一张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的脸。这才记起，本来那日朝会后，他原本打算要见见这个郎中的，只是近日有些忙，竟把这事给忘了。
“他近日应该不好过吧？”
“叔连这个都知道？”喜宁愈发惊讶。
“他倒是个聪明人！竟都找到你这里来了。”
喜宁将脖子又往回缩了缩。
王振却似有些烦了，“出去领罚吧！”
“哦……！”
喜宁有些迟疑，“叔，刘年的案子……其实……”
“此事你不要再掺和了，吉祥自会去办，最近这些日子，你就老实待在家里养伤，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见王振似有再次发怒的趋势，喜宁将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心想：总归刘家马上都要死绝了，说不说都一样。
他也连忙起身退下。
……
于康和黑老大分开后，直奔王骥府上。
不过，就在王家大门口，被他家门子给拦了下来。
于康身上穿的还是锦衣卫百户服，门子迎上来，说话虽还算客气，但于康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倨傲。
不过，高门大户，历来都是如此，于康以前也见过府上老爷官职更低，门子更嚣张的，是以他也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只是问道：“尚书大人可在？”
门子不答反问：“不知大人是……？”
“我乃锦衣卫副千户于康，受府上王二公子所托，有家书捎给尚书大人。”
门子皱眉，又上下打量一番于康。
“副千户大人，我家老爷不在，既是二少爷的书信，小人可以代为转交。”
于康摇头：“王二公子当面托付，务必亲手交到尚书大人手上，既然尚书大人不在，我明日再来拜访，还麻烦小哥将这副拜帖代为转交。”
于康从怀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谒贴，递给门子。
门子接过，又看了眼于康，将谒贴收起。
……
于康见天色还早，想了想，直奔柳媚儿住处。
刚跳下院墙，恰好和柳媚儿四目相对。
柳媚儿面带喜色。
“你不是让黑老大传话，说明天再来么？怎么现在又来了？”
“本来是去见王骥，可他不在府上，就来见你了。”
二人进了小厅，柳媚儿端来几盘糕点，又添上热茶，显然，这是她之前就准备好的。
于康还真有些饿了。
自打回京，这数个时辰，忙的前脚跟打后脑勺，就没停下过，更遑论用饭。
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几盘糕点不消一刻钟，便已经清了盘。
柳媚儿看的目瞪口呆，起身要再去添，于康含糊不清道：“不用了！”
说完，又灌下一杯茶汤，长舒一口气：“先说正事。”
见柳媚儿一脸希冀之色，于康知道她在期待什么，摇了摇头道：“老五没找到。不过，他应该只是受了伤，或许不久后，他会自己联系我们。”
柳媚儿眼圈泛红。
于康只能安慰道：“放心吧，对方那么多人，搜了那么久，也没找到老五他们。加上有木德公那样的高人在一起，他定然不会出事。”
“对了，我让你查的那个什么狗屁‘圣教’，可有消息了？”
柳媚儿道：“十二好像知道，他来信了，说是已经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了，具体的消息，他信上说等他来了，见面详谈。”
于康脸色倏的一变：“他要来京师？那些老道会放他离开？不会是又偷跑出来的吧？”
柳媚儿面色尴尬。“他不是从宗门来的。送信的弟兄说，他如今在扬州府那边，好像还正被人追着逼婚。”
于康不忿道：“又是女人的事，到处拈花惹草，如今除了京畿之地，其他地方对他来说，怕是都不安全吧？这些女人都疯了么？”
柳媚儿瞅了眼咬牙切齿的于康，幽幽
道：“谁让他长了张招桃花的脸，加上又会哄人，被人追着逼婚也属正常。”
“呸！长得好看能当饭吃？男人，就该有男人味，他那副娘们唧唧的样子，看着就泛恶心。等他来了之后，让底下人看紧点，京城这地界，高门显贵不少，莫要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柳媚儿一翻白眼：“他又不傻！”
“他不傻？”于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要是不傻，就不会到处留情，跟个过街老鼠似的。也不知道那些老道是疯了还是瞎了，竟然想让这样一个品行不端之人继承宗门。”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女人？”柳媚儿柳眉倒竖，目中含煞。
于康却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十二之间的把戏，还有我本来就和她没什么。”
柳媚儿眼神飘忽，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
“她？你说的她究竟是哪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于康端起茶杯，直往嘴里送。
柳媚儿冷哼一声，嘴角一撇，斜着眼睨他：“空的！”
于康手上一滞，不敢看柳媚儿。
“你们睡过了？”柳媚儿突然道。
于康直把茶杯往几上一掼，有些羞恼，“这是什么话？”
柳媚儿盯着于康看了一会儿，把于康看的愈发恼怒，最后她却撇撇嘴：“看来没睡过。”
“我就说，你和十二在一起，人家哪里能看上你。”
“柳媚儿……！”于康倏地起身。
于康也觉得窝囊，想想前世，他也是有着刀削般精致的脸庞，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虽然醉生梦死，但也经常锻炼，胸肌、腹肌、肱二头肌，练的都恰到好处。
那时候，哪个女人见了他的长相不犯迷糊。
谁知来到此处，竟然是这样一幅面容。
有时他甚至在想，自己要是有父亲一半的样貌，断然也不会有，在和十二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受到那番屈辱。
见于康恼羞成怒，柳媚儿嫣然一笑。
“十二那样的，也只有那些肤浅的女人才会把他众星捧月一样。我就稀罕你这样的，你以前不是一直和我说什么基因么？你看，我长得也还行，要是我们有一个孩子，一半随你一半随我，岂不是刚刚好？”
于康竟无言以对，许久憋出一句话。
“你就那么想睡我？”
“想了四年了。这辈子我是嫁不了你了，总该给我留个念想吧！有时真想狠下心，给你下副药得了。”
于康默默后退一步。
这个女人发起疯来，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
经过刚刚那一番，两人轻松了许多，暂时将老五踪迹全无的事忘却。
关于‘圣教’，十二既然说了他知道，于康也就只能等他到了京师再问他。再不济，老黄那里还抓了一个活口，应该也能套出些话来。
这个组织不容小觑，而且看着也不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但于康以前却从未听说过。
经过之前的交手，于康已经意识到。这个‘圣教’，须得尽快摸清其底细。
就光凭那大范围下蛊这一毒术，若是任由他们继续发展壮大下去，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急，现在最重要的，却是刘年的案子。
于康不信光凭朱骥几巴掌，就能让刘年身死。
虽说之前顺天府那一幕过后，于康已经断定，刘年的事和王振无关。
而且因为杨士奇和王振的交易，王振一定会想办法了结此案，但于康却总感觉刘年的死，有些不对劲。
“那个刘年究竟怎么回事？他是怎么死的？”
柳媚儿道：“刘年的事，和喜宁的人有关，不过咱们的人刚刚查到，被喜宁派去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喜宁派去的人，杀了刘年后，去见了一个人。咱们的人追着他见的人，一直追到宫门口，最后那人进皇宫了。”
“王振的人？”
“应该不是。那人是个女子，王振应该不会派个女子出宫吧？”
“女人？”
于康也感到奇怪，他也觉得王振不至于派个女人出宫。而且看样子，王振今日之前并不知道刘年的事。
柳媚儿所说，刘年身死的当晚，那个皇宫出来的女人，就面见了喜宁的人。
本来已渐清晰明了的案子徒生变故，和之前猜测出入极大，于康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了，咱们的人得到消息，传旨太监第一次回宫之后不久，马顺就进了宫，后来马顺又依次去了曹吉祥和喜宁府上。曹吉祥和喜宁也在不久之后，一起进了宫。最新的消息还没传过来。”
于康手指敲着几面，眉心攒起一个大疙瘩。
曹吉祥和喜宁依次进宫，应该是王振要见他们。
这也进一步佐证了，王振之前并不知情。
可如此一来，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难道刘年还和皇宫里的其他
人有牵涉？于康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让人盯住喜宁，曹吉祥，以及那个给喜宁办事的人。”
“已经盯着了。”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见院外传出几声猫叫。
“是咱们的人，送消息的，我去看一下，你先不要出去，我去去就来。”
柳媚儿叮嘱完于康，便独自出了小厅，还特意把门带上。
大约过了一刻钟，柳媚儿着急忙慌得回到小厅。
“不好了，刘年家失火了。”
于康忙问：“是谁干的？”
“刘年妻子亲自放的，她放完火，立马逃离了，咱们的人本来打算跟着，看她要去哪里，谁知竟然跟丢了。”
“一个妇人，怎么能跟丢？”
“的确跟丢了，而且不仅那妇人跟丢了，喜宁派去的那个人，之前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他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
于康一听，思绪愈发的紊乱。
柳媚儿脸色也有些难看，事情突然急转直下，她顿觉有负于康的嘱托。
“我立刻加派人手，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两个人找出来。”
“不用了，让咱们的人盯好喜宁、曹吉祥他们。至于那个喜宁派去的人和刘年妻子，私底下慢慢找，现下莫要大张旗鼓引人注意，我估摸着，有人比咱们更着急。”
于康没有继续解释，柳媚儿虽也不知道于康喉咙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出于信任，却立马又出了小厅，按着于康说的，吩咐底下人行事。
于康独自待在小厅，口中喃喃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
司礼监，王振值房。
一名小太监垂手肃立在王振跟前。
“王公，徐良已经离开了。”
“他去太皇太后那里做什么？可有探听到？”
那小太监忙不迭的回道：“徐良去了慈宁宫后，太皇太后将所有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安公公和徐姑姑亲自守在门口，没人知道徐良和太皇太后聊了什么。”
王振心中暗道：「看来不差了，应该就是于家小子带回来的消息。」
正说话间，听到值房外有些吵嚷，王振被打断思绪，心下正恼。下一刻，门外司阍突然着急忙慌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王振问道。
司阍忙回道：“王公，慈庆宫的人来传信，说是太后谕旨，让您立刻去慈庆宫一趟。太后想要见您。”
“慈庆宫？”
王振先是一愣，口中又重复了一遍三个字，心下觉得奇怪。
太后这个时候找自己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徐良进宫见了太皇太后的缘故？
他心中虽不清楚太后为何此时要见自己，但也不敢耽误，立即前往慈庆宫，面见孙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