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刘年死(合章)

五人寒暄毕,分两边坐定。

于康问道:“不知王千户唤我过来,是有何事要吩咐。”

王山笑笑,对贺喜使了个眼色。

贺喜便道:“这里的事暂时已经落停,我们刚刚正商量如何给京中去信,将此地发生的事禀报上去。”

于康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显然,他们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康。

心里有了底,于康也就不再迟疑,忙道:“这次多亏二位大人统领全局,后来更是不惧危险,硬是从层层包围中,冲出去接应援兵,并告知援兵镇子里的情况。也幸得王将军来的及时,和二位大人配合默契,才得以让滞留在镇子里的人活命,此事众所周知,据实以报即可,听凭二位大人做主。”

一言出,王山、贺喜笑盈满面。

贺喜道:“也不能这么说,若非山神显灵,这场仗怕是不好打啊!贼众凶悍,山神使者驱使群兽缠斗贼众,消耗他们不少,这才给了王将军以少胜多,一举击溃他们的机会。于百户能识别狼群是友非敌,也是大功一件啊!只是后来咱们抓的活体,刚刚已经全部死了,着实有些可惜。”

说完,二人眼神中熠熠光彩在闪,紧紧盯着于康看。

于康知道,这便是二人给他安排的功劳。

说白了,给这样一个名头,便是为了安抚他,也在告诉他,其它的就别多想了。

不过也正如他们说的,活体都死了,他们少了一项功劳,于康也就少了一丝追查‘圣教’的路。

不过这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旋即,他就按照之前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满口应下。

“既如此,我们就按照这样往上报了,”

贺喜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又将里面信件取出。

于康心里暗骂二人无耻。

到了这时,他哪里还不知道,二人在喊他过来之前,就将去往京中,禀报‘详情’的公函已经拟好,只等他当着王祥的面承认而已。

二人行动之快,可见一斑。

“既如此,于百户就在此函上署名吧!”贺喜将拟好的公函递给于康。

于康接过。

他刚将公函接到手里,立即就有一名校尉递过笔来。

之前看顾瓷壶,给众人添盏的校尉,不知何时,早就准备好笔墨。

于康心里冷笑,大概扫了一眼,见上面所记和刚刚说的一致。不过,他没有立即署上姓名,而是转头看向王祥。

王祥见他望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眼神不敢直视他。

于康再不迟疑,将自己大名署上。

王山、贺喜相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王山更是迫不及待,在于康停笔那刻,急忙离座上前,顺势将平铺在几上的公函拿起,看了眼署名,点了点头,口中连连吹气,直到确保墨迹干了,再也掩饰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于康也跟着笑了笑,但极牵强。

尽管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落笔那刻,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愤懑。

但想到之后的谋划,他又将那股愤懑强压下去。

王山又将公函递给韩山,校尉识趣的又给笔蘸了一次墨,才递给韩山。

韩山面无表情的接过,但却没有接笔,反而看起了公函的内容。

贺喜皱眉,王山更是脸上喜色戛然而止。

于康见状,故意端起茶盏,弄出响声,这才将韩山惊醒。

韩山也才意识到王山、贺喜的态度有变,于是不敢再看,署上了自己大名。

对待韩山,王山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劈手抢过信函,冷哼一声,将信函装进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里。

校尉连忙用蜡封了,又盖上印。

“不可耽搁,立即发往京中。”王山吩咐校尉,语气甚急。

校尉领命退下。

事情已毕,王山心情大是爽利。

“逢此劫难,死里逃生,本该痛饮一番,奈何此地简陋,又遭逢贼众刀兵洗劫,不剩下什么了。可惜啊可惜……!”

王祥笑道:“等这里的事完全了结,回到京中再饮也不迟。”

说到此处,王祥似才想起,忙道:“于兄,朝廷派遣的大队人马来信,说是明日即到。”

于康打趣道:“这下算是白来了,功劳都被王兄抢了去。”

王祥摇摇头道:“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我还要继续去催发粮草,这里善后的事,怕是顾不上了。”

贺喜接着话茬说道:“一个村镇被屠灭,加上整个巡检司集体叛变投贼。辖管地方官员自始至终都无察觉,咱们的公函一到,朝廷怕是很快就会派人前来,细查此事,追究罪责。地方三司官员,这下怕是睡不着了。”

王山看着王祥:“可惜了,接下来是一趟好差,小王将军算是错过了。”

于康暗暗撇嘴,好差便是肥差,看来作为此事经历者和受害者,王山、贺喜是打算继续留在这里,捞这份‘好差’了。

于康见此情形,知道时机已到,连忙告别。

“二位大人,我也得尽快启程回京,这份好差事,怕是得错过。”

“这是为何?”二人齐齐瞪眼,旋即眼中划过一丝喜意。

王祥,韩山则满头雾水,不知于康所言何意。

于康继续道:“我来此是为寻人,如今人没寻到,却找到两具尸体,唯一存活的那位姑娘,在如此险地,怕是也早已香消玉殒,此事我须得尽快回京禀报镇抚大人。”

王山,贺喜二人之前已经知道于康所来此地的目的,况且公函已经发往京师,且上面也有于康的署名,也不怕他回去乱说一通。

二人只道可惜。

于康心里冷笑,但口中却还算恭敬:“二位大人,我还有一事拜托。”

“有什么事,直说便是。”王山似乎巴不得于康提条件。

“二位大人,此地已经安全,但我那名属下身受重伤,暂时不能随我一起上路,还得在此地静养些时日,恰好二位大人也要在这里耽搁些时间,我离开后,还望二位大人多多照拂。”

于康此话一出,二人更是大喜。

之前就怕于康反复,回京后乱说,是以才在公函上让他也署名,如今他让属下留在此处,更加消除了他们的防备。

于康之前为了胡刚,能和他们二人做如此吃亏的交易,可见其也是个重情义之人。

如今于康属下因为重伤,不能随他一起,只能留下,这下再不怕他反复了。

王山忙吩咐韩山:“将于百户的人照看好了,不能有一点差池。”

韩山忙应诺。

于康又谢过韩山后,向几人请辞。

“这么着急?”王祥有些不解。

“这件事是镇抚大人特意吩咐,陛下也是知道的,在这里已经耽搁许久,若再拖下去,镇抚大人怕是饶不过我。”

几人听见朱祁镇亲自过问,不敢再问,也不敢再留。

于康告辞离堂,韩山也去忙善后的事,就连王祥,也都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堂中只剩下二人。

王山有些唏嘘道:“于康此人,倒是比他父亲知进退多了。”

贺喜道:“就怕是个笑面虎,于家的人,不可小觑。”

“他一个养子,又不是于谦的种,子不类父也正常。这次的事,我倒觉得此人和督察院大狱里的那个犟种有些不大一样,等这次回去了,我得和叔父好好说道说道,说不得,此人可以拉拢。”

贺喜皱眉,刚想劝上几句,却见王山表情似乎对于康颇为赞许,想到之后一些时日,二人还得继续留在此处共事,便又忍住了。

……

于康与韩山又聊了几句,将胡刚等人托付给他,两人算是告别。

韩山刚离开,王祥又到了。

“王兄。”于康对待王祥极其尊重。

“于兄这次受委屈了,我……哎……!”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接着,于康连忙转移话题:“大司马这次总督军务征讨麓川,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王兄催发粮草,可见大司马对王兄之倚重。这次凯旋之后,王兄怕是要平步青云了。”

说起征麓川的事,王祥果然一扫阴霾,将刚刚的事完全抛之脑后。

“父亲大人此次肩上担子颇重,我只愿不给父亲添乱,至于其他,暂不做他想。唯有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奋力杀敌。方可以报父亲养育之恩。”

他的话让于康有些诧异。

往常这种话,定然要提朝廷和陛下,慷慨陈词的对象绝不会是自己父亲。

背地里自家人说说倒无妨,他却当着自己这样一个外人如此说,可见其政治觉悟实在不高。

于康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权当没听出话中引人歧义之处。

叹息道:“我随父亲巡抚地方数载,期间一直习武强身,研习用兵之道,惟愿能亲赴战场,杀敌报国。可惜……哎……!王兄与我年纪相仿,当真羡慕啊!”

王祥突然眼睛一亮。

“于兄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岂会有假?”于康脸色微沉,有些不高兴。

王祥鬼鬼祟祟往四周踅摸一圈,这才拉着于康胳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于兄若是不提赴战场上杀敌报国这事,我断不会和你讲。”

“于兄怕是心愿即将要达成了。”

“啊!”于康‘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接着又开始狂喜道:“王兄为何这样说,难道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我不能多说,总归于兄你好好等着就是,到时大军出发,你就知道了。”

“王兄话只说一半,当真折磨人,何不爽快点?”

见于康真的着急,王祥张口,却又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忍下了,只说:“此事我不便细说,但于兄只需记着,我断不会骗你。”

于康见状,也不再继续催逼,只是叹息道:“我与王兄一见如故,若是真能赴战场杀敌,惟愿与王兄一起,并肩作战,续一段同袍之谊。”

王祥眼睛一亮:“于兄真的如此想。”

“当然。”

“好……好……好!”

王祥连道三声好字,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几分,抓的于康胳膊隐隐作痛,可见其心中激动。

于康暗里长舒了口气,心知自己目的已经成功一半。

这一半是人为,是他竭力争取的。

至于另一半,只能靠天意了。

……

王祥亲自挑了一匹好马给于康充当脚力。

且一直将他送到镇口石坊下,这才和于康依依惜别,眼中尽是不舍之色。

于康摸了摸胸口。

那里有封家书,是王祥托付他带给自己父亲的。

得知于康心思之后,王祥立即折回书写了一封家书,交给于康。

一再嘱咐要亲自交到父亲王骥手上。

于康权当不知他的心思,允下此事。至于信上写了什么,于康不知道。

不过,虽不知里面确切内容,但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于康不由得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但他不得不如此做,只有这样做,才能在之后王振所布的杀局中,赢得一丝希望。

虽然,这或许是无用的布置,但聊胜于无,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布置,以后一点用处也无。

……

数日之后。

一路风尘仆仆的于康终于到了京城。

城门口一如月前他和父亲回京时,一般的景象。

不过这次,于康身份已经不同,加之身上的锦衣卫甲衣,守御兵士无人敢拦,甚至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于康就这样大摇大摆入了城。

经过几名换班的兵士身前时,许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于康,声音毫不收敛。

于康只听了一句,便翻身下马,放缓脚步。

“刘御史也真是可怜,就因为在城墙跟上撒了泡尿,自此便坏了名声,甚至一直走背字,连官都给罢了。谁能想到,已经如此倒霉了,还不放过他,非要杀了他。”

“北镇抚司欺人太甚!”

“就是,不就是骂了他们几句么,竟如此狠毒,非要将人赶尽杀绝。”

“有人说和于侍郎家的大公子有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于侍郎还在狱中呢,于家大公子这个人吧,说不来,年轻,听说于侍郎当时是被刘御史带人抓进督察院的,还故意绕路招摇过市。说起来算是结了仇,他又是北镇抚司的人,不过听说于公子最近不在京中,应该和他没关系吧?”

“这可不一定,或许正因为有谋划,所以才提前离京,堵住悠悠众口。”

“不会吧?于侍郎为人刚直,于家大公子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耳濡目染之下,应该不至于行此阴诡谋算。”

“知人知面不知心,毕竟不是他于家的种,或许随根了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忘了么,刘御史就是因为在街上乱说话,才招致此祸的。”

那出言不逊之人脸色一变,缩了缩脖子,鬼使神差往后瞅了一眼。

这一眼,吓得他差点尿在裤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