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恳求（合章）
老黄似是想起什么，饱含深意的看了眼于康，又连忙将目光移往别处。
“你说了算。”他随意的回了一句，表情愈发的不自然。
于康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伸手入怀，摸出乳白色瓷瓶，递给老黄。
“这是什么？”
老黄伸手接过，皱着眉，一边拔开木塞，一边问。
“咦？”
“可认识？”
“这不就是那劳什子‘圣教’，将人变成怪物的东西么？”
老黄将手中瓷瓶微微晃了晃，咧着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瓶口对着睁着的那只眼睛，靠近了些细瞧。
“你知道？”于康有些惊讶。
老黄继续保持之前的姿势，口中嘟嘟囔囔道：
“最开始那夜，怪物袭击锦衣卫，那个时候我还在镇子，在往后山去的路上，我检查过怪物死后的尸体，只不过当时控制他们的蛊虫已经死了。”
于康暗骂自己一声，又想起以前听过老黄年轻时的一些事。
忙道：“这次也都一样，我刚刚在镇子中也检查了尸体，还让胡生当场斩杀检查，最终只发现只有这一个还活着。不过来之前，我已经让人抓了几个活体，倒是再带回去再研究研究，说不得能发现些什么也不一定。”
老黄却摇摇头，叹道：“应该没用的，你可还记得最开始那夜，那道箫声。”
于康点点头：“就是用箫声控制，今日不也一样吗？”
老黄继续摇头：“不一样，那日箫声持续好久，箫声停的那刻，镇子里，往后山去的路上，所有活体，俱都毙亡。今日箫声只是开始的时候，响了一阵，之后就没了动静。但这些怪物在箫声停了后，却没有丝毫影响，还能战斗。”
“对啊！这是为什么？”
老黄这么一说，于康也反应过来，还真如他说的这般。
见于康一副急不可耐求知的模样，老黄笑了笑，继续说道：“那特使手中，应该还有母虫。箫声虽说也可以短暂控制怪物体内的子蛊，催动它们控制活体行动、战斗。但箫声一停，那些怪物毙亡也是后遗症。”
“但今日的箫声，却有些不大一样，倒更像是掩饰，只响了数个呼吸而已，很快就停了。”
说到此处，老黄将瓷瓶木塞重新塞紧，似有所指。
“而且，你没发现么，今日的这些怪物，要比那日的更灵活、凶残一些。”
于康一愣，最早那日，他没有亲眼所见，无法作比较。
老黄似也才想起这点，尴尬的笑了笑：“若是按照那日他们的战力，狼群对上他们，应该能消耗到他们力竭。当然，这也和他们生前身体的强度相关，但总归不会差别这么大。”
“你是说，今日控制这些怪物的是母虫?这也说不过去啊！特使早就逃了啊！难道这只就是……？”
“不是。”老黄没好气的白了于康一眼，打断他的幻想。
于康一噎。
“那怎么回事？”
老黄似在回忆：“御蛊控虫之术，本就神秘，能如此大规模培养蛊虫寄生，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次的事，究竟什么原因，我也不知。但是按照常理，母虫和子蛊应该大有区别，不会一模一样。”
“不过，这只似乎就有些例外，按常理，寄主死亡，蛊虫也该死了才是……”
“好像也说得通……！”
“要不你可以试试，等回去后，在那些生擒的怪物跟前，当面捏死这只，看看他们还能活下去不？”
老黄越说，于康越糊涂。
他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说不是母虫，一会儿又说可能是。一会儿说常理，一会儿又推翻常理。
“你究竟懂不懂？”于康有些恼。
老黄一噎，生气的将乳白瓷瓶往于康怀里一怼。
“本来就是一知半解，我又没养过。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去问别人啊！”
于康斜着眼睨他，似有所指道：“我可听说翠姑辈分不低，而且年少成名，是此中高手。你待在她身边两年时间，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之下。即便再蠢，应该也不止于此吧？毕竟，你的手段可比那狼使还要高些。”
于康的话，听着是在夸赞，甚至说他藏拙。
但老黄却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一样，一蹦三尺高，面红耳赤的辩解道：“谁朝夕相处了，你可不要乱说，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和你说的的这些，别和我扯什么说梦话，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污蔑、造谣。”
于康见他如此模样，笑嘻嘻将怼入怀里的瓷瓶轻轻送了回去。
“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看你怎么还急了，都怨我，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了还不行么？”
于康一边说，一边正经的做了个揖。
“别来这套。”老黄偏不受他这个礼，身体往边上一闪。
口上虽这么说，但态度却缓和了许多。
于康紧接着又是一番连连赔罪，老黄这才嘟嘟囔囔的恢复了正常。
于康一见如此，立即打蛇随棍上，提出了他的请求。
“老黄，帮个
忙。”
“你又要做什么？”老黄将胳膊从于康手里抽离，又往后撤了一步，谨慎的盯着他看。
于康双手悬空，尴尬的搓了搓。
“要不，你跑一趟，把这个东西查明白。”于康指着瓷瓶道，笑嘻嘻道。
“我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屁，想都别想。”
于康见状，收起笑容，身体也渐渐直起，拿起架子：“这是命令。”
“别和我来这一套，狗屁的命令，谁爱去谁去，总归我不去。”说着，老黄又将瓷瓶往于康怀里怼。
于康低头看了一眼，表情慢慢郑重起来，语气变得沉痛。
“老黄，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圣教’，从和四哥、五哥的遭遇战，到他们枉顾人命，行灭族之事，以御蛊的手段残害人命，其歹毒狠辣，可见一斑。甚至就连五哥那样的高手都重伤失踪，他们暗中积蓄的力量，怕是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这种势力，这种手段，我们以前竟一无所知。要是不能将他们查个底儿掉，任由他们继续发展壮大下去，怕是以后整个天下都不得安宁啊！老黄，你忍心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的那天吗？”
于康一双眼睛里，热烈、痛心、悲悯、恳求……
他的眼神里，仿佛有无数种情感，以至于老黄不敢直视，仿佛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下来，他就是那个造成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不过，下一刻，他身体一颤，目露惊恐，仿佛想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连连摇头。
“老黄……！”
望着于康依旧感情浓烈的眼神，老黄狠狠跺了跺脚，咬咬牙：“你这是逼我再次跳进火坑啊！”
“你同意啦！”于康喜道。
老黄哭丧着脸，幽幽道：“要是我去了之后回不来了……”
“呸！说什么胡话，要是回不来，我就带人掀翻了那地方。”
“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不认。”
“我向来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个坑。”
“最好是……”
“哎……你怎么还不信呢？”
……
老黄就要离开。
他还要将那名生擒了的胡战使带回去审讯。
临走前，老黄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提醒道：“那个云夫人，我知道你可能另有什么打算，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她很危险。”
于康这次正正经经的施了一礼。
“放心，我会小心的。”
“你记着就好。对了，五先生真不再找了？”
于康摇摇头：“他受了重伤，木德公当世奇人。‘圣教’费了这么大功夫，发动这么多人，不惜暴露行迹都没有找到，甚至连一点儿蛛丝马迹的线索都没有。可能五哥他们真的不在此地吧！既然寻不到，那就等着五哥伤愈之后，来寻我们。至于木德公，他的家人，二哥已经妥善安置好了，这些五哥也知道，木德公没其他地方可去。”
“既如此，我就先带弟兄们离开了，免得朝廷大队人马到后，盘查严密走不脱。”
老黄抱拳告辞，刚走了几步，又哭丧着那张皱巴巴的脸，回过头来道：“以后不知还能不能相见……”
见他婆婆妈妈的样子，于康怒道：“还有完没完了。”
说完，竟不顾老黄殷切的眼神，转身直接离开了。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
回到镇子，街上刀兵声已经消失。
只能感觉到一股荒凉和阴森。
街上的泥泞和着血水，将这股恐怖氛围拉到顶点。
兵士们零零散散还在打扫战场。
这些怪物变身之前，也是正常人类，有些人身上也携带财物和一些能换钱财的物件。
这已经成为一种常例，打扫等于搜刮。
这种事，王祥只能装作不知道。
甚至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也都识趣的没有出现。
毕竟，人家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这个时候，不能坏了规矩。
“于百户……！”
于康循着声音方向，发现是韩山。
他独自一人站在王家大宅的门口，脸色甚不好看。
王家那两扇之前被怪物推倒的大门，如今已经重新被立起来。
一具具尸体从大门里被抬出，扔到影壁前停着的大车上，只是战马被套上大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之前为了修筑防御，整个镇子，每家每户只要是用得上的，都被搬到了王家。
这次怪物们攻击的是王宅，但后来援兵来得及时，王家大宅损毁的其实并不严重。
尤其后宅，甚至连一个外来的脚印都没有。
韩山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在等于康，至于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并不难猜。
“韩副千户！”于康一抱拳，算是打了个招呼。
两人经此一役，关系拉近不少，甚至莫名的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这时门内走出两名校尉，对韩山一礼，等看到于康，先是一愣
，接着又遥遥对于康一礼，许是他们看出二人有话要说，复又转身回了宅子。
韩山眼神示意于康，两人来到一隐蔽处。
“王山与贺喜……”
韩山没有继续往下说，脸上表情，既有愠怒，又有委屈，甚至毫不掩饰，直呼二人大名。
于康也不瞒着：“王将军早就到了，但由于受了蒙蔽，所以才一直在镇子外面埋伏，没有立刻进如镇子救援。我那名兄弟，冒死闯营，说出真相，但他毕竟冒犯了王千户，我不得不如此。”
“卑鄙！”韩山咬牙切齿，恨恨骂了一句。
于康见状，摇摇头：“今日我就斗胆称呼你一声韩兄。韩兄，此事只能如此，王将军让我独自去见他们，应该就是不想掺和此事，要等我和他们商量出个结果来，事后统一口径。韩兄，你应该最是了解王千户与贺掌公为人，此事只能如此，已成定局。”
韩山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本来我们命贱，他们躲起来，将我们留下也就罢了。但援兵已至，他们为了给自己脸上抹金，遮掩他们卑鄙行径，竟然想眼睁睁看着我们所有人，葬身于此，若不是那名叫胡刚的兄弟，咱们所有人，怕是都得死在这里。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康拍了拍他胳膊，安抚道：“居人之下，这也无法，况且你也应该知道，就算是此事被捅出来，也没人能真要了他们的命。韩兄，莫要再意气用事。他们这次回去一定会为留在这里的人请赏，既然事情早有定局，能真正拿在手里的好处，才是正经。”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嘛！”
于康也能体谅他此刻的心境，王山、贺喜带来的人都算得上是心腹。
之前留他们在这里，所有人本来虽有微辞，但也能勉强接受。
但援兵已至，这二位的操作就有些丧良心了，他们显然是想将留在镇子上的这些‘心腹’，全都葬送在这里。
只是，令于康奇怪的是，韩山似乎在他说之前，就知道了此事。
于是问道：“谁告诉你的？”
“小王将军提醒了几句，我又不是傻子。”
于康愕然。
两人说罢，于康问了胡生、胡刚去处。
得知二人被安置在后宅，于康立即就要前去。
韩山却不愿进王家，让于康自己独去，于康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再劝，只是提醒道：“王千户气量不大，贺掌公心思深沉，韩兄莫要被他们瞧见了你现在这副模样。”
“我过会儿就回去，你先去吧。”
于康摇摇头，独自进了王家大宅，往后宅而去。
门廊内，巨坑已被土填上，但上面还是铺着数块木板，那种尸体的焦糊味和腥臭味，依然扑鼻。
于康远远瞧见王祥与王山、贺喜二人在正堂内分两边坐着，似乎在交谈。
于康权当没看见，绕到侧边瓶门，直往后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