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蛊(合章)
特使重复道:“放开!”
张冲目露哀求之色:“大人,这样做,是送所有弟兄去死啊!我带人去冲,不就是找人么?我一定能找到,大人相信我,求求您了!”
胡战使环视四周一圈,一些熟悉的面孔也时而回头看他们,胡战使也心有不忍。
“特使,若你真的要这样做,到时候我可没把握带你冲出去。”
特使残忍一笑:“谁说是全部了?”
张冲与胡战使皆是一愣。
特使继续道:“而且,到如今,你们还看不明白么?”
“什么?”二人齐齐问道。
“人根本就不在这里,咱们被骗了,狼群能倒戈,谁又能保证,倒戈就是在刚刚呢?什么狗屁山神显灵,护山使者,统统都是骗人的。”
特使深呼一口气,望着王家大宅的方向:“如今咱们落到这幅田地,要么就是狼使蠢,一早就中了别人圈套;要么就是他和对方有勾结,故意将咱们带到这里。”
“不过,这两者之间,我更相信前者,这件事自打一开始,就不对劲。”
“此事责任在我,是我心急了,以至于一步步被牵着鼻子走,才将所有人拖入圈套之中。”
特使说着说着,开始笑起来,只是这笑声中,掺杂着一股别样的味道。
“人根本就不在这里,自始至终,他们就没有出现过。”
“现在想想,以木老贼的性子,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躲了这么多天不露面,岂会这个时候再次折返回去?如此浅显的道理,我竟一直没堪透。”
“既然人不在,那就休怪我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胡战使与张冲尽都目瞪口呆。
护山使者携山神法旨而来,本就给所有人带来心理压力。这种心理压力,简直难以估量。
而此刻,特使的一番话,完全颠覆他们的想象。
而且细想一下,特使所说,也极为合理。
若真是这样,人根本就没来这里,那说明对方队伍中,一定有高人谋划这一切。
王山?贺喜?还是那个姓韩的副千户?
突然想起刚刚身穿锦衣卫普通校尉甲衣的那名男子。
是他?
特使牙齿咬的吱吱响,问张冲:“刚刚那个和副千户站在一起的校尉,你可知道他是谁?”
张冲眉心攒起一个大疙瘩,之前他离的远,只看到侧脸。
特使突然指向王家大宅:“就是他,房顶上站的那个。”
张冲放眼去瞧,发现房顶上果然站着两人,虽看不大真切,但张冲却能肯定,自己不认识二人。
张冲朝着身后招招手。
一人立刻从队伍中跑了过来。
“认识他们么?”张冲也指了指房顶。
此人竟是之前从镇子逃离的店小二,他掂着脚,伸长脖子,只看了一眼,便惊道:“他们是锦衣卫来之前,在客栈中住店,后来被烫伤,王羽接到家里的那三人,左面那个是主人,旁边的是仆人,当时还有一个仆人。”
张冲脸皮抖动,一把揪起‘店小二’衣领:“你看清楚了么?”
“绝不会看错,就是他们,奇怪,他们怎么穿着锦衣卫的衣服。”
特使只觉得两股忿气从脚底一直冲到顶门,心中一把无名之火,焰腾腾再也按捺不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特使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指着房顶上的于康与胡生:“原来锦衣卫早就派人来打前站,若我猜的不错,他在锦衣卫中,绝非什么无名之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张冲与胡战使齐齐看向王家大宅屋顶二人,同样义愤填膺。
特使手依旧指着房顶。
浑身杀气腾腾:“记住他的样貌,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擒住,我要亲自料理他。”
最后咬着牙补了一句:“记着,你们时间不多。”
张冲身体一震,知道特使口中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
……
屋顶上,于康望着街上。
虽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对方一直手指自己,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于康只觉浑身一寒。
胡生也看到了这一切,奇怪道:“大人,你说他们怪不怪,明明被群狼包围,还被山神下了杀令,如今不想着怎么逃出去,反而指着我们喋喋不休,这是作甚?”
于康尴尬的挠了挠头。
心里暗思:“没想到还挺聪明,这么快就觉察到不对劲,这种‘邪教’,倒还是有聪明人的嘛!”
于康已然从对方的举动,猜到对方知道中了圈套。
不过,这本就在他预料之内,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明白的这么快。
心里暗自自责了一番。
终究还是小瞧了天下人,果然,有时候不能过于自大。
不过,他们明白的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杀阵已成,如今就看对方怎么抉择了。
若是对方立即合力杀出重围逃窜,于康自觉也无可奈何,毕竟援兵未到,锦衣卫的人绝不会愿意打开门
去追。
如此一来,宅子内的所有人反而是安全的。自己只需站在屋顶,看一出人兽大战的好戏,岂不快哉?
对方如做此选,虽然会损失一些人,但终究还是能逃出去一部分人的。
除非他们脑子不好,非要攻打王家大宅,放弃冲出包围,非要陷入内外夹击的境地。
于康想到此处,摇摇头,觉得这不大可能。
哪知他刚有此想,就看见特使大手一挥,先是让张冲带领身着甲衣的巡检司人马抵在最外围,和群狼对峙。
又冲着一些江湖人大吼:“杀进去,一个不留。”
于康瞪圆了双眼,惊诧之下,脚下有些不稳,还是胡生眼疾手快扯了他一把,这才没摔下去。
于康立定身形,大骂一声:“疯了吧!”
接着忙朝韩山和一众校尉、番子喊道:“他们要冲击,大家打起精神,别让他们打进来。”
于康顾不得许多,一声长啸,冲着一处方向又开始喊:“山神大人救我!”
他话音刚落,一道悠扬的笛声响起。
外面,群狼仰天长嗥,凶相毕露,冲着顶在群狼最前方的张等一干巡检司兵士冲杀过来。
只见张冲一声令下,弓兵立即一番齐射。
许是狼群太多,且他们之前又亲眼见过恶狼噬人的可怖场景。
弓兵心生畏惧,手中弓弩有些不稳,这一番射出去,没射中目标者,十之八九。即便射中,也都没有射中要害,反而激起群狼凶性,冲的更快了。
张冲拔刀,双手握住刀柄,大吼一声:“今日若是不拼命斩杀这群畜生,到时候便得落个命丧狼口,被这群畜生啃食殆尽的下场。若还想活,就给我杀。”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兵士被扑倒。
那兵士只哭喊了两声,半边脖子便被咬断,没了呼吸。
众人皆骇。
……
攻袭王家大宅的。
几名轻身功夫颇有些底子的,脚下一踩同伴双掌,同伴双手往上一推,那几人便跳上墙头,突然,他们齐齐大叫一声,竟全部从墙头跌下。
摔下时,他们个个胸口插着一把箭。
特使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胡战使惋惜道:“要是我那四名结拜兄弟,哪怕还有一人在此,如今也不会这般被动!”
特使却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咱们走!”
“啊?”胡战使一愣,有些茫然。
只见特使缓缓从胸口掏出一把玉箫。
胡战使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特使:“你要做什么?”
“走不走,随你!”
说完,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忽左忽右,急速穿梭于人群之中,甚至对实在避不开的自己人,直接一掌拍飞。
胡战使望着这一幕,脸上惊色几乎无法遮掩,口中喃喃道:“竟藏的这么深!这身功夫,怕是不在我之下。”
接着,紧随其后,往外围冲去。
其他属下见状,尽都停下攻击王家大宅,齐齐调转方向,打算随着特使与胡战使逃离。
就在这时,箫声响起。
……
远处山上。
面具人与‘狼使’并肩站立。
‘狼使’望着山下狼群,“二哥的控狼手段,还是那一套,没有一丝长进。如今被人识破,对方虽说将那群畜生身上蛊毒暂时压住,但这群畜生中毒已深,已然活不了多久。等到体力耗尽,蛊毒就会重新复发,到时就是它们殒命之时。”
说完,又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
“此人手段倒是比二哥高些,但也高的有限,应该不是山里的老怪物。”
面具人问道:“他比你如何?”
狼使嗤笑一声,面带不屑。
面具人继续问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出手,给特使他们解围?”
狼使摇摇头:“人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才会对施救之人身怀感激之心,现在只是开始,还未到最危险的时候。”
两人沉默良久,面具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咱们就这么看着?”
他刚问出口,就见镇子上双方态势发生变化。
眼见特使突然显露高深功夫,冲出重围,接着又见他手里出现一只玉箫。
狼使冷哼一声,摇摇头,指着镇子方向。
“咱们终究还是小瞧了他的心狠手辣,镇子上,他带来的所有属下,怕是都被他种了蛊虫,咱们帮他脱身,怕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面具人道:“他究竟是谁?听闻此人。没人见过他真面目,甚至只听‘教主’之令。我听说过,此种蛊虫培育极难,即便‘圣教’能人辈出,这些年积累下来,数量应该也不多,他竟敢如此滥用,看来外面传言他和教主的关系,也不完全是假的。”
随着箫声响起。
本来奋力抵挡狼群,和打算随着特使等人离开的人,突然双眼变得赤红,身体一阵扭曲,化身怪物。
狼使哀叹一声,挠挠头:“这下麻烦了!”
面具人道:“我就说早些出
手,现在咱们即便是想出手,也无任何意义了。这次,咱们失败了。”
狼使遥望镇子方向:“也不一定。”
面具人道:“难道你还有办法?别忘了,你如今可是顶着叛徒的名头,若是不做一件救他们性命的事,他们如何信你?”
“谁说一定要救他们,才会让他们相信?”狼使奇道。
“那还能怎样?”面具人好奇地问。
狼使笑了笑,许是表情幅度过大,脸上好不容易开始凝结的伤口,竟又一次崩裂开来,鲜血再次流出来。
他半边脸本就因为伤口血肉外翻,显得狰狞无比。
如今被染上一层暗红色,于是更加狰狞可怖。
狼使却只是收起笑容,说道:“宰了他不就行了,镇子上,他的那些属下如今都难逃一死,现如今知道二哥……不对,知道我是叛徒,临阵脱逃的只有他和姓胡的,只要他们两个都死了,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现在反而简单了。”
面具人道:“此人一直未显露过高深的武功,咱们也不曾有过他对他身手的调查资料,今日才知,他除了心狠手辣之外,还有一身精绝的武功,再加上姓胡的在侧,咱们不一定能讨得好去。”
狼使又开始沉默。
……
胡战使望着前方的背影,心里一时有些恍惚。
此刻,他竟发现自己对身前这个同伴了解不多,就连他身怀精绝武功都丝毫不知。
想起四位结拜兄弟身死,自己身受重伤。
此人就一直那么看着。
他顿感身处寒渊之中,身心俱寒。
他回头望一眼身后,那些熟悉的面孔已经慢慢变得狰狞,或许之后不久,他们会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他又听见张冲嘶声呐喊,看见张冲被同僚包围、淹没。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质问道:“既然张冲没有被种下蛊虫,为何不将他一并带走。”
特使猛然回头。
胡战使从他眸子中看到了残忍、冷漠、甚至不屑。
围堵看不出一丝人性中总该有的那一丝愧疚。
这一刻,胡战使知道,他不该问这句话,或许他早该明白,当张冲阻拦,不让取出玉箫那一刻起,张冲的命运就早已注定。
只是他无法相信,特使当时说的那句‘又不是全部’,仅仅只是指代除了张冲一人。
当真是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好残忍的灵魂。
数百人的性命,经被他随意丢弃、抹杀。
见惯了生死仇杀和人性至暗的胡特使,此事也难免心有戚戚,觉得生命好生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