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水落石出(合章)

女子面无表情,嘴唇却一直抖动,最后连带着鼻翼一起开始震颤。

“无意?”

她口中吐出两个字,语气嘲讽,面上却是怨毒之色。

“我男人因为善良,被所有人排挤欺负,最后郁郁而终,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们母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帮扶我们,也愿意与我相守到老的人,但最终,他还是因为你们家,死了;现在,我唯一的孩子,你也不放过。”

女子惨然一笑,让人无法直视她的眼神。

“无意……?难道你一句无意,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么?”

“我装疯卖傻,等的就是这一天。”

王羽摇摇头:“阿嫂,这样的事,我也不愿发生。你既然是装疯,总该知道,当时所有人都不愿留下你,是我说服的他们。”

女子听后,脸上表情一愕,然后慢慢开始变得难看,最后竟捂着腹部,开始干呕。

副千户看了王羽一眼,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看向女子,目中露出同情之色。

甚至亲自去往王山、贺喜端坐的桌前,在二人错愕的眼神中,倒了一杯热水,来到女子面前。

“大嫂,你先缓缓,接下来不用你再回答。”

他把热水递到女子手中,女子还在干呕,他又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放心。”

女子浑身一颤,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划过。

副千户哀叹一声,显然,他对此也无可奈何。

一个人伤心到极致,厌恶到极致,总会在身体上生出一些反应,他知道,女子的干呕,正是因为听了王羽的话。

他此时有些看不懂王羽,此人的行事作风,为人处世,实在让人有些无法言状。

他斜着眼打量王羽,竟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忏悔和歉疚的表情。于是心里生出一丝厌恶的情绪。

许是见副千户停下了讯问,却去关心一个‘疯婆娘’,王山渐渐有些不耐起来。

就连一直看起来情绪稳定的贺喜,也渐渐变得有些急躁。

副千户一见于此,先是让人搬了把椅子,让女子坐在一边,再不敢再耽搁,连忙问起了正事。

他一副贴心暖男的样子,王山不屑的嘴角一撇,冷哼一声。

但贺喜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甚至露出满意的微笑。

王羽谨慎的看着女子,面对副千户,态度更加诚恳。

副千户嘴角一勾,不动声色,只是问道:“你真的不知道那个组织什么来头?”

王羽一愣,他之前已经说过,但副千户再次问起,让他有些错愕,他不知副千户为何又问这个,但却不得不再次补充回道:

“我只知,这次那个组织派来主持事务的,巡检大人唤他特使,另有五大高手,被称作战使,至于其他江湖人,本来就不和我打交道,一切都是巡检大人与他们相谈。”

“特使?战使?”

王羽连忙又道:“那位特使似乎在组织中地位颇高,就连称呼巡检大人的‘主人’时,语气也都不甚尊重。”

“什么狗屁巡检大人,一个吃里扒外的狗贼而已。”王山忍不住骂了一句。

到了此刻,他们哪里还不知,整个巡检司,怕是早已沦落成那神秘组织的爪牙。

“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偏做了匪徒,还自降为奴,简直恶心至极。老子要是抓住他,非得把这脏心烂肺的恶贼大卸八块不可。”尤不解气的王山拍案而起,面色不善的盯着王羽。

副千户被打断,但面上不敢有任何不愿之色。

甚至还对王羽刻意嘱咐了一句:“称他姓名即可。”

贺喜拍了拍王山胳膊,示意他消消气,好不容易才‘哄’他坐下。

副千户松了口气,继续问道:“他们来此买究竟目的为何?”

“就是为了将那位老人家带回去。”

副千户眉头微蹙:“你们知道‘护送’路线?”

王羽摇头:“这个我不知,巡……张冲带着我们巡检司的弟兄到的时候,那里已是一片狼藉,地上都是尸体,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那里一共出现了三方人马。”

“护送老人家的是一方,也就是锦衣卫。他们一共十六人,无一活口,横尸当场。”

“组织派出截杀的五大战使是一方,当时只有一位战使还活着,但也身受重伤。另外还有三位战使的尸体,他们死于同一人之手。最后一位战使,听说是追着第三路人马中逃离的人而去,但最后却一直没回来,应该也是凶多吉少。”

“再就是第三方,这路人马,组织应该也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当时锦衣卫的人已经遭了毒手,第三方之人最开始只有一人,本来几位战使已经快要拿下重伤的他,谁知他竟有援兵。正是那援兵中,有一位绝顶高手,他一人留下断后,其他人则护送着受了伤的那人离开。听活下来的战使说,那断后的人,身法奇诡,刀法不留任何余地,拼着重伤,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杀了三位战使,重伤之际,又和最后那位战使互换了一刀。双方各自重

伤垂死,是那为‘老人家’带着他离开的。”

副千户若有所思:“所以他们还滞留在此,是因为‘老人家’没有找到?”

“正是,那位特使说,依着‘老人家’的性子,定不会放任救命恩人不管,定然要救治他。他一个百岁老人,带着一个重伤垂死之人走不远,一定还躲在某处。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个和镇子和一些村寨,那些村寨医病治伤都要来镇子上,所以就让巡检司的人和那些他们带来的江湖中人,混杂在镇子中,只要是来往镇子之人,都会被严密监视。”

“后山中各处,也都有人搜查,只是这半月来,毫无线索。”

副千户又问:“他们既然已经害了‘护送’老人家的锦衣卫们性命,为何不选择毁尸灭迹,却要费功夫藏尸?”

王羽向女子瞥了一眼,才回答道。“其实不是藏尸,而是伪装。”

“伪装?伪装什么?”

“伪装那些锦衣卫的人不是被人所杀,而是误入群兽栖息之处,被群兽攻击而死。为此,特使吩咐,将当时大战之处仔细清理了一遍,甚至还换了新土。”

这次拍案而起的是贺喜。

“这么说,他们的尸体如今已经被野兽啃噬殆尽了?”

王羽缩了缩脖子:“怕……怕是如此。”

“究竟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当时大战的地方并不偏僻,即便人烟稀少,两、三日间总会有人发现。但是另外布置的地方,虽也有路,却很少有人去。而且最近那里来了狼群,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多,外来的人就更不知那里的危险,误闯进去,被狼群袭击,实属正常。”

“如此一来,便能拖延时间。即使以后锦衣卫查到此地,也只会当成是意外而已。”

副千户倒吸一口凉气:“好缜密的心思。”

王羽看向副千户:“本来特使已经打算,再过几日,若还是一无所获,就要离开。却没想到锦衣卫来的会这么快,加上又有……”

王羽又瞥向女子:“加上又有阿嫂目击当时藏尸的地方,谁能想到,阿嫂一直是装疯,她要等的就是有外来的官差来查此事,这才让特使功亏一篑。”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副千户思量了一会儿,来到王山、贺喜跟前。

压低着声音:“二位大人,此事已明,如今木德公下落成谜,那伙所谓‘组织’的人,观其今夜的举动,怕是也已经撤离了。若不是有王羽这个没被控制的异类和这位装疯的大嫂,怕是很难这么快就水落石出。二位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王山冷哼一声:“他娘的,也是咱们运气好,不然还真难逮住这伙人的尾巴。”

贺喜嘟囔了一句:“似乎有些太过顺利了,对方布置的如此严密,却被咱们突然来此,打了个措手不及。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副千户听出贺喜话中有话,皱眉问道:“大人是觉得这其中有诈?”

王山撇了撇嘴:“能有什么诈?老贺性子就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太顺利了说有诈,不顺利了却道正常,偏偏拧着来。”

副千户不敢接话,贺喜也不反驳,只是吩咐副千户:“今夜发生了太多事,一切等明日咱们去了藏尸之地,看看现场再做打算,你再去问问他们二人,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没说的。”

副千户不明所以。

贺喜又补了一句:“问问王羽,他爹和弟弟的事。”

副千户心中有些奇怪,看向王山,王山摆了摆手。于是他只能继续来问王羽。

“你父亲和弟弟究竟怎么回事?”

王羽本来还算平静,副千户如此一问,王羽当即泪流满面,声音颤抖,泣不成声。

副千户并不记着催促,只是静静等他平复心情。

王羽也只是片刻后,就平复下来,尽管身体还在颤抖,泪水还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但却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族里的人说,就在大战的前一夜,镇子上来了一伙凶徒。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伙人是‘磨刀岭’的巨匪。”

“磨刀岭距此数里之遥,他们竟是为了追逐一女子和她祖父母三人而来。也不知那巨匪首领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偏说女子和他的祖父母来了镇子。”

“他们到了镇子上,为了寻女子一家三口的下落,不分青红皂白,竟在镇子上滥杀无辜。”

“那夜,镇子上死了许多人,爹爹和弟弟也遭了他们的毒手。我之所以答应巡……张冲,让族里人全力配合,就是为了向那个组织借些高手,杀上磨刀岭,为爹爹和弟弟报仇。”

王羽咬牙切齿。一旁本来似已经变成木偶一般的女子却突然冷笑起来。

这次,王山再没有破口大骂。

王羽见怪不怪,似已经习惯了。

副千户则语气温和,偏偏问了一句:“大嫂,你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滥杀无辜?果然,他们还是如此,自己做了什么恶事,一直隐瞒不说,却将一切罪责推到别人身上。”

她嫌恶的看向王羽。

“你们家那两个畜生一

般的东西,死得并不冤。到是其他人,虽然也一直为恶,但在此事上,却是受了那两个畜生的拖累,才横尸街头。我只恨磨刀岭的人太过拖拉,没有尽快杀了他们。我也怨那名侠士,竟救了这样一群狼性狗肺的东西。”

王羽本来面对女子心有愧疚,但女子此时口出恶言,且如此恶毒难听,王羽的愧疚瞬间便被怒火代替。

咬着牙,红着眼睛:“你说什么?逝者已矣,你竟如此恶毒,徒造口业,不怕下拔舌地狱么。”

女子继续冷笑。

“你那弟弟杀了人家祖父祖母,还将人掳到密室,欲行不轨。磨刀岭的人追到镇子,你父亲竟然为了满足你弟弟兽欲,故意欺瞒他们,最终才为镇子引来祸事。”

“是啊!这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们行事本来也一直就是如此。”

“这个地方,所有人恶行累累,他们借着此处是来往行商旅人必经之地,又地处偏僻,竞和巡检司相勾结,害人命,买卖人口,充当山匪抢劫行镖队伍,这些年做了多少恶事,桩桩件件,数也数不清。”

“我听到过一个成语叫‘罄竹难书’。形容他们累累恶行,最贴切不过。”

“另外,我问你一句,这些事,你当真就一点儿都不知道么?”

王羽大吼道:“你胡说!”

女子依然满脸讥讽之色:“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不过这次磨刀岭因何而来,那两个畜生又因何而死,外面那些死了的和没死的,怕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你实情吧?”

王羽转身就要往外冲。

两名校尉见状,立即将他拦住,一人抓着王羽的一边肩膀,又齐齐踹向他的腿弯之处,让他跪倒在地。

“安分些!”校尉怒道。

王羽尤自不断挣扎:“大人,求求你们放开我,我要去问问他们。”

副千户当然是相信女子的话,他也相信,王羽对女子的话也信了,只是他心中还是在故意欺骗自己而已。

副千户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也说了一句:“安分些!”

他的话果然比凶神恶煞的校尉管用,王羽也果然不在挣扎,身体由跪姿变成瘫坐。

副千户不再理他,转身面向女子,问道:“大嫂,你说的侠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