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合章)

与老黄分开后不久,于康突然听见附近有响动,像是有人在赶路。他连忙闪身躲在一棵树后。

等到声音越来越近,于康终于看清来人身形样貌,忙从树后转出。

“胡刚!”

他轻唤了一声。

“大人?咳咳……!”胡刚似乎有些惊讶于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这时胡刚开口,于康才发现,胡刚面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把脸一沉:“你怎么了?”

“一时不慎,挨了一掌,不妨事。咳……!”

胡刚轻咳一声,又极力忍住再咳,脸憋得通红。

“究竟怎么回事?可是你追踪的那人伤的?怎样?伤在哪里了?重不重?我看看!”

说着,于康便要上前查看胡刚伤势。

胡刚后撤一步,脸有些红,甚至不敢直视于康的眼睛,讪讪道:“不小心被那人发现了,和她过了几招,不小心挨了一记,不过不妨事。”

“真的?你没骗我?”

于康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

胡刚忙解释道:“真不妨事,只是觉得有些丢人。对方是个女子,脚下功夫不比我差,手上功夫却比我强。大人托付的事,我办砸了。”

“无妨,只要身体没事就好。你说对方是个女子?”于康皱眉。

胡刚更加羞愧,脑袋快低到胸口上了。

于康见他如此,反而放下心来。

“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应该是镇子的方向,不过我只追到半途,她就发现了我。后来我们交手,她将我击退后,就不见了踪影。”

于康沉吟许久,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对方是女子,且武功造诣不低。那么她来此地,究竟是什么目的?

虽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方阵营的人,但于康却敢肯定,此女子应该不是那个劳什子‘圣教’一方的。

“大人,怎么就你一个人?”胡刚奇怪道。

于康却答非所问:“你现在就去和胡生汇合,和他一起监视‘圣教’那些人的动向。在此期间,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对方有了其他动作,你就和胡生立即来镇子报我知晓。”

“啊?”

胡刚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他离开的早,并不知晓后来的事。

于康也懒得和他细说,给他指了位置,又交代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大人,您一人回镇子?”

于康点点头:“我回去要做些事情,期间会一直留在那里,你和胡生,牢牢盯死他们,其他的事不用去管,一切小心为重。”

说完,又拍了拍胡刚的肩膀,不等他再问,便转身狂奔而去。

……

小镇王家大院。

由于锦衣卫人数不多,加上原先客栈前的那条大街上,和周围的宅子中,遍布尸体,实在无法暂居。

王山、贺喜便吩咐将所有受伤之人,都搀扶着、抬着,往王羽的家——镇子首富之家的宅子聚集。

锦衣卫校尉和东厂番子,各自抽调人马,轮流值守,把住宅子各处。

街上,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四处乱窜。溜达了许久,才找到王家大院。

他刚刚靠近大门。

“谁?”一声暴喝响起,数道弓弩便齐齐对准了他。

“我……我呀!老黄!”

此人正是之前和分开后的老黄,此刻他竟然也回到了镇子上。

“是你?你去哪儿了?”

“我本来在偏僻处,寻了个地方拉屎,突然就听见乱糟糟的声音,后来又见所有人打打杀杀,我就随便找了个犄角旮旯躲了起来。许是白日里赶路累了,竟睡了过去,等醒来时,我就到处找各位大人,老远瞧见这里亮着灯,就赶紧过来了。大人,我见街上好多尸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不该问的别问,以免惹火烧身。不过你倒是运气好,竟然逃过这一劫。”

“大人这话是啥意思?”

校尉笑了笑,指着街对面的宅子:“你去那里待着吧!”

老黄缩了缩脖子:“大人,我能不能就待在这里,那边死了好多人,万一有不干净的东西寻上来,老汉我岂不是得被吓死。在这里待着,各位大人血气旺,又都是刀里来箭里往的狠角儿,那些邪祟定然不敢过来招惹。”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股邪风袭来,卷起黄土直往天上去,门前挂着的灯笼,四盏熄灭了三盏。

老黄被吓坏了,一边忙往门里挤,一边扯着嗓子喊:“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这一嗓子,直接喊出门内十数道身影,个个拎着刀,杀气腾腾而来。

“老家伙,喊什么喊!黄土埋到脑袋的人了,还怕这些?”

一名校尉一把抓住老黄的肩膀,将他拽回来。“没事没事,都是他瞎喊!”

另有一人,骂骂咧咧,掏出火折子,将熄灭的灯笼再次点亮。正要将其他人劝回去,门内又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了?为何都围在这里?”

众人忙让开一条

路,原来此人正是副千户。

那名抓着老黄肩膀的校尉,拖着老黄来到副千户跟前,禀告:“大人,刚刚刮起一阵风,这老东西偏偏自己吓自己,说是有邪祟。”

副千户皱眉:“是你?我倒是忘了,之前怎么没见到你?”

不用老黄说,校尉便将老黄之前的一套说辞又陈述了一遍。

老黄哭丧着脸,使劲从校尉手中挣脱:“大人,什么时候放我回家,再在这里待下去,我非得被吓死不可。”

“这是为何?”

老黄满脸惊恐之色,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枉死的人,死了的头七天里,煞气最重,刚刚就是个警告。”

好巧不巧,偏偏这时,又刮来一股邪风。

这次风比之前更猛烈一些,四盏灯笼,三盏被刮到地面上,恰好点燃。

老黄尖叫出声:“看看看……!我就说有邪祟,你们偏不信,刚刚就是这三盏灯笼熄灭,如今都烧起来了,这是他们的警告,让我们不要再在这里呆了。”

“胡说,你再妖言惑众,老子斩了你。”一名校尉大怒。

“没有妖言惑众,刚刚就是这三盏灯笼熄灭了啊!”老黄缩着身子,满目惶恐,望着三坨灰烬,身体直抖。

说来也邪门,老黄话音刚落,就又起来一阵风。

这风起了个卷,将满地黄土杂物,旋转着卷向天上。

“看看看……!又来了,道祖,三清,佛祖菩萨,玉皇大帝,天王金刚……快快显灵,保佑老头子能逢凶化吉。”

老黄双手合什,脑袋不住的点着,口中扯出一连串神佛名号。

众校尉中,有人亲眼瞧见如此邪门,也有样学样,满口振振有词。

副千户拉着一张脸,‘锵啷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暴喝一声:“呔……!哪里来的秽物,见了本副千户,还不快快退下。”

也就一瞬间,风息了,杂物纷纷落地,只有黄土还在飘散。

“走……走了?大人难道是神仙下凡?”

老黄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继而纳头便拜:“神灵保佑,神灵保佑!”

老黄这一举动,瞬间引动别人,有的也满目惊惶之色,虽没有老黄那般虔诚,但也各自都转变成恭敬的眼神。

副千户收刀入鞘,环视一周,恨铁不成钢:“什么狗屁邪祟,都是自己吓自己,刮几道风就是邪祟啦!再敢妖言惑众,老子剁了你。”

显然最后一句,是冲着老黄说的。

但老黄依然我行我素,继续双手合什,对副千户报以虔诚的目光。

副千户暗啐了一口:“都各自守好各自位置,休要胡思乱想。”

说完,转身进了宅门。

众校尉对副千户的背影投去尊敬的目光,最后一哄而散。

大门口只剩下之前守在这里的几人,之前抓着老黄的那名校尉,望着还在低声念着各方神佛名号的老黄,尽管心中还有些惶恐,但还是没忍住打趣道。

“你呼唤了这么多神佛名号,就不怕人家这些神佛觉得你不够虔诚,不搭理你?”

老黄回了一句:“谁知道他们谁在家,多唤点名号,总会有听见的。”

众人尽皆苦笑着摇头。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

早间,天刚蒙蒙亮。

门口值岗的校尉各自找一处墙壁,靠着睡着了。

老黄蜷缩在门边墙角,将自己缩成一团,鼾声震天。

于康看着这一幕,摇摇头。

这哪里是值岗,自己要是敌人,都到他们面前了,他们还毫无察觉,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伙锦衣卫校尉和东厂的番子,都是精锐,但许是在京城过惯了好日子。如今到了外面,行事终究还是破绽百出。

于康清了清嗓子,喉咙中故意弄出响动。

哪知竟无一人苏醒。

于康来到一名睡得正香甜的旗官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见还无反应,就加重了力量,重重拍了几下。

“什么……什么……!”

旗官挣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见面前站着一个人,揉了揉眼睛,突然身体整个僵住了。

‘锵啷’一声,拔刀,暴喝一声:“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此处?”

这一声,吼醒了其他沉睡的值岗校尉,就连缩在墙角的老黄,也吓得惊叫连连。

众人拔刀相向,于康却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北镇抚司的腰牌,在几人面前晃了晃。

“北镇抚司的副百户?”

这名旗官见到锦衣卫的腰牌,却并没有给好脸色。

按理来说,于康是有官阶的武官,地位要比他们几人高。而且大家都是锦衣卫,统属于锦衣卫衙门,他们见到上官,不该如此态度。

可偏偏他们就这样做了。

这一切只因为来之前,指挥使大人在新上任的北镇抚司镇抚那里,丢了好大颜面。如今京城已经传开了,这让他们也面上无光。

好在这次被外派此处,否则在京城不知还得被笑话多久。

哪曾想,到了如此穷乡僻壤,竟还能碰上北镇抚司的人,如此情境,当然不会给好脸色看。

于康将腰牌收起,塞进怀中:“不知里面是锦衣卫的哪位大人?”

“你又是谁?为何回来这里?”

旗官答非所问,反而质问起于康,显然有意为之。

于康却没有生气,甚至显得很有耐性,且并未以官阶相压,显得极没架子:“我乃北镇抚司副百户于康,快去通报里面的大人,就说我有事要寻他。”

“于康?好耳熟的名字。”

一旁一名校尉突然脸色一变,贴近旗官耳边,低语了几句。

旗官听后,脸色剧变,“竟然是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于康笑了笑:“还不去请示里面的大人。”

那旗官面带纠结之色,看向于康的眼神早已由之前的不耐,换成了现在的畏缩。

“大人先等等,我这就进去禀告千户大人。”此刻竟然连称呼都变了。

说完,对其他校尉一使眼色,自己则急急忙忙跑进宅子。

于康也不着急,双手抱在胸前,打量起宅子大门。

那日,来的匆忙,都没仔细看。后来虽在这里住了几日,却也没有出过门。昨夜离开前,情况紧急,更没工夫去看了。

直到这时,他才能看清这座宅子。

几名值岗的校尉,不时偷偷大量于康,于康自然看在眼里。

“诸位,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没有,没有!”

“那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几人讪讪一笑。

于康摇摇头,看向又蹲下身子,准备继续睡的老黄:“老人家,你是谁?待在此处,是要申冤么?”

几名校尉表情一滞,欲言又止。

老黄茫然地抬头:“不是啊!我是被抓来的?”

“抓来?”于康皱眉,看向几名校尉:“他犯了何罪?”

众人摇头。

“既没犯罪,何以胡乱抓人?这件事,千户大人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就是千户大人亲手抓的啊!”

这下,轮到于康傻眼了:“千户大人亲手抓的,一个老汉,既没犯罪,抓来作甚。”

老黄低下头,白眼一翻,也不知道于康究竟要干什么。

这时,旗官去而复返,且他面色有些难看:“副百户请。”

于康又瞅了眼老黄,最后随着旗官进了宅子。

……

客堂。

王山,贺喜各自坐在主座。

副千户坐在东面首位。

王山,贺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似乎还带着起床气,面色不大好看。

只有副千户,此事依然神采奕奕,精神振奋。

于康刚到大堂门口,三双眼睛便齐刷刷扫了过来。

王山冷哼一声:“你就是于康?”

于康笑嘻嘻冲着王山,贺喜拱手打了个礼:“拜见二位大人,数日不见,二位大人神采依旧啊!”

“嗯?”王山皱眉,看向贺喜。

贺喜也同样皱眉,突然似想起什么:“原来你就是于康。那日在瓦剌使团仓房,跟在徐良身边的那个旗官,可是你?”

于康忙道:“贺掌公好记性,正是卑职。”

王山拍案而起,大骂一声:“姥姥!你竟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