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威胁

等到尘埃落定。

王山面红耳赤,挣扎着起身,也不知是酒劲未消,还是羞愧难当,脸上才有如今这样的颜色。

他身下的贺喜,嘴角抖动,似在极力忍耐。起身后,更是第一时间褪下外袍,扔在地上。

其他校尉、番子,不少人都因为王山凌空的抛洒,身上沾染了污秽之物。这些人脸色别扭,但却没有贺喜的果决。

他们个个屏气,喉咙间似有涌动之意。

如此人仰马翻的一幕,过后却静谧无比。仿佛大家突然间都变成了哑巴。

“山兄……”

贺喜打破宁静,先唤了一声。

甚至能看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

王山经此一唤,似才回过神来。下一刻,勃然变色,杀气腾腾。

“锵啷”

这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只见王山此时面赤如鬼,正手握刀,那长刀刀身泛着丝丝寒光。他大步流星,只数步就来到被他兜头浇了一脸的坐骑跟前。

“噗!”

马首横飞而去,自始至终,坐骑一丝声音也没发出。可见王山下手之果决和手中长刀之锋利。

失去马首的坐骑,身体却不倒,颈间血如泉涌,喷溅而出。

王山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还温热的马血浇在身上。

等到马血流尽,马身这才轰然倒地。

王山此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众人看他犹如在看厉鬼,而他自己却仿佛平静了许多。

“快,马受惊了!”

贺喜大喝一声,众人这才惊醒。

原来,王山杀马,惊了其它坐骑。众人又手忙脚乱的去牵紧其他马匹缰绳。

一时间烟尘四起,嘶鸣声,喝骂声此起彼伏。

又是许久之后,场间第二次恢复平静。

贺喜摇头苦笑,刚刚满身沾染污秽之物的事,此事已经被他抛诸脑后。

“山兄……!”贺喜又唤了一声。

他以为王山杀马泄愤,这下总该气消了。

哪知他这一声唤,反倒似又提醒了王山,本来气息已经渐渐平稳下来的他,竟又一次提起刀,眼神也变的冷冽了许多。

只是这次,看向的却是拾粪老汉。

“杀人啦……杀人啦……!”拾粪老汉脑袋一缩,接着便大吼大叫起来。

他想跑,可是胳膊却被刚刚的那名校尉死死拽着。

场间,也只有拾粪老汉和这名校尉没被之前的骚乱波及。

王山杀马在先,如今看向拾粪老汉的眼神,和杀马前看马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因为此时身上染血,凶相比之前更盛几分。

王山扬刀起势,直冲拾粪老汉而去。

拾粪老汉惊慌失措,偏偏又挣脱不得,眼见刀锋袭来,他甚至都能闻到刀身上沾染的血腥味。

千钧一发之际,拾粪老汉大声求饶。

“官爷饶命啊!”

随着求饶声一起的,是他的身体,拾粪老汉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力气,竟拖着被校尉抓紧的胳膊,硬生生跪倒,顺势伏在地上。

他这一跪不打紧,拽着他胳膊的校尉却被他这一带,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身体撞向刀锋。

贺喜本来也不打算阻拦王山杀人,也知道他在气头上,不发泄出来,怕是这一路都不得安宁。

总归是一个山野老叟而已,杀了就杀了吧!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终究还是没想到,王山的刀竟直奔自家人去了。

贺喜再也不能装作看不见,连忙大声喊道:“小心!是自己人。”

一边喊,身体似大鹏猎食一般,滑向王山。

王山这时也回过神来,但他的刀却没有缓下来,甚至眼里那抹杀机也丝毫未减。

校尉此时身体前倾,根本使不上力。

好巧不巧,拾粪老汉磕完一个,身体刚刚半起。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刚好撞在校尉身上。

紧接着,校尉就横飞了出去,王山的刀几乎贴着拾粪老汉的身子划过。

校尉摔在一边,哼哼唧唧。拾粪老汉衣衫被削去一片,露出袄中旧棉花。王山的刀落空,落在地面上。

这时,贺喜也到了,连忙环腰抱住王山。

“山兄息怒。”

校尉爬起身,冷汗涟涟,看向王山的眼神既有恐惧,又夹杂着一丝隐晦的杀机。

拾粪老汉则双腿飞快后撤,躲开些距离,但仍是跪在地上,大喊官爷饶命。

王山这一刀不仅未能砍杀了拾粪老汉性命,还差点将自己人误杀了。

人没能杀得了,王山却像是清醒了一般。

现在的境况下贺喜出手阻拦,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王山知道,自己这第二刀,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不能砍出去了。

果然下一刻,王山手中的刀脱手,掉落在地面上。

“老贺,放开我。”

……

许久之后,王山、贺喜尽都换了一身行头。又用随身携带饮用的水粗略的清洗了一番。

即便如此,血腥味和污臭味依然在鼻间徘徊,消褪不去。

王山蹲在马尸前,双手抱着马头,将马头拼凑到马身上,暗自神伤。

身边校尉、番子都静静地看着,身体却离得远远的。

贺喜来到拾粪老汉身前,俯视着他。

未等他开口,拾粪老汉却熟练的磕头,“官爷饶命!”

贺喜冷哼一声:“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

“只要官爷肯放小老儿一条贱命,小老儿知无不言。”

贺喜脸色稍霁:“我问你,近些日子,你们可曾见过一行十几人,路过这里?”

“见过,见过,有好多,今天就有好几拨。”

贺喜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对。

可是当时押解木德公的锦衣卫都是乔装过的,尽管身上还有其他证明身份的东西,但这种乡野老汉又如何能看到。

他正想着当时派往押送木德公的锦衣卫,有何其他不同之处。拾粪老汉随意的一句话却提醒了他。

“对了,倒是有一伙人,我印象可深了,他们也是十几人,却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富家人。咱们这种穷乡僻壤,可不多见。”

贺喜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那伙人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大概半月前吧!要说不一样……!”拾粪老汉挠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还真有些奇怪,那伙人领头的两个,一个高瘦,一个矮胖。这算不算……?”

“算,当然算,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拾粪老汉指着一个方向。

“这条路去往的地方更偏僻了,都是山林野沟,方圆数十里只有一个镇子,其他都是些散落在山间的野寨。直到过了唯一的那个官兵把守的隘口,又走十数里,才能看到繁华县城。”

接着,他又扫视了一周,才接着说道:

“官爷,这条路不好走,有许多地方,马驮着人过不去,你们带的这些干粮,怕是撑不到隘口,得到那个镇子补充些吃食和水。”

“你路可熟?”

拾粪老汉一听,又磕起头来:“官爷,小人上有老母奉养,下有儿孙要养,一日不归,家里就得断炊,去不得啊!大人饶命啊!”

贺喜一听,却大笑起来。

“这么说,路,你是熟喽!”

拾粪老汉一滞,手突然抬起,却又马上放下:“大人,我真不能去啊!要不然,您放我回去,我再找个路熟的人给您带路。”

“不能去?”贺喜瞅了眼暗自神伤的王山,“你真不去?”

“大人,饶命啊!”

……

经过友好磋商,拾粪老汉终于‘满心欢喜’的答应带路。

数日后。

一行百人,风尘仆仆,望着眼前石坊上四个大字——「幸福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