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臭骂(合章)

柳媚儿听完,也觉得不可思议。

天下之大,发生如此碰巧的事,鲜有少闻。

只是她心中反而更担心了。

“于康,我记得咱们两个见过卓姑娘的兄弟说过,那卓姑娘要进京申冤,她们一家人受锦衣卫照拂。锦衣卫什么人,那可都是天子亲军,在地方从来都是横行无忌,无人敢轻易招惹,敢杀锦衣卫的人,又能逼的卓姑娘一家逃亡京师申冤,这里面怕是有猫腻,而且不小。”

于康听出柳媚儿话里的意思。

说道:“所以这次我没带锦衣卫的人,在没有找到头绪之前,也不打算和那边的锦衣卫暗桩联络。”

“你怀疑徐良?”

于康摇头。

不过,他也没有解释,只是将话题引到另一处。

“媚儿姐,让咱们的人将这次瓦剌使团的案子调查清楚,牵涉到什么人,最好都能揪出来,届时将名单整理成册。”

柳媚儿疑惑道:“瓦剌使团的事,不是已经由杨阁老做主,和王太监利益交换了么?还要继续往下查?”

于康冷冷一笑:“当然要查。”

说完,他往紫禁城的方向望了望,继续说道:“那座城里,贵人又不止一个?”

这次利益交换,王振亲自操办,杨士奇无奈妥协。

就连皇帝陛下估摸着也被王振,以麓川征战为要的原由劝服。

但是那座城中,还有一位聪明睿智的老人家,尽管于康心里知道,老人家如今身体每况愈下,时日无多。

但那次入宫觐见,太皇太后亲笔所写的纸笺,上面内容直到现在,于康仍铭记于心。

太皇太后要一个真实的答案,那就给她。

至于老人家看到真实答案,会如何对待,于康却懒得去想。

……

王宅。

一乘两人抬便轿落在轿厅。

轿帘掀开后,马顺苍白的脸赫然显现。

他一手扒着轿厢,一手扶着后腰,艰难起身。

等他被轿夫搀着艰难下轿的这会儿功夫,管家王禾已经急匆匆来到跟前。

马顺是王振宅子里的常客,门子见是他,让进门后,就赶紧去后宅通知管家王禾。

王禾听闻是马顺造访,急匆匆亲自出来相迎。

“马指挥使,你怎么来了?”

王禾连忙上前几步,轿夫识趣让开,王禾急忙扶上马顺胳膊。

“出事了,我要见王公,快带我见去王公。”

王振此时正在经堂礼佛,吩咐了不让人打扰,王禾有些为难。

自那日曹吉祥送来禅宗初祖菩提达摩遗落在外的指骨舍利,王振就如获珍宝,恨不得日日观摩。

这两日,晚上每每归家,王振就一头扎进经堂,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王禾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去惊扰老爷,定然要吃瓜涝,挨训斥,所以有些为难。

马顺见王禾不作声,又见他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忙道:“王管家,这件事很大,我必须要见到王公,若是耽误了,你我怕是都得挨罚。”

王禾皱皱眉,他从没见马顺如此郑重其事过,只能咬咬牙应下。吩咐随着一起过来的侍从领着马顺去客堂。自己则前往经堂,去禀报王振。

马顺一手扶着腰,刚挪了一步,嘴角就抽一下,步子也停了下来。

两名侍从见状,一左一右,将马顺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

其中一名侍从说道:“大人,您不要动,我俩架着您走。”

……

马顺到了客堂,也不能坐,扶着一把椅子的靠背站着。

侍从斟茶给他,他也挥挥手示意不用。

他如今后腰和屁股火辣辣的痛,每动一下,仿佛有数把利刃在他的伤口上来回刮擦。

他身上痛,心里怒而咒骂施刑的人不厚道。

此时的他,愈发想念家中床铺,也想念美人柔胰轻抚。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脚步声。

马顺不敢怠慢,扯着嘴角直起腰来,手也从椅背上拿开,艰难转身,面向客堂门口。

王振表情不大好。王禾则低垂着脑袋,紧随在王振身后。

“顺子,看来梁公公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这才几日,就能四处走动了?这要是再过两日,岂不是就能继续踩低捧高,四处蹦跶了。”

马顺哪能听不出王振口中讥讽,于是心中愈发忐忑。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这次,王振冲的却是侍从,侍从战战兢兢退下。

王振也不理马顺,随意坐下,目光灼灼。许是马顺也觉得羞愧难当,头垂的越来越低。

等到气稍微顺了些,这才问马顺:“说吧,这么晚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马顺心中愈发忐忑,顺了顺气后,战战兢兢道:“王公,木德公那边出事了。”

“什么?”王公惊起,追问道:“你说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

马顺不敢隐瞒,如实说道:

“王公,派去监视木德公家人的人,传来消息,木德公

家人一夜之间,突然失踪,家里人去屋空,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木德公人呢?杀了没?”

马顺悄悄抬头看一眼王振,又飞快将头低下。

磕磕巴巴地说道:“失……失踪了!连同……十几个……派去护送的校尉。都……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

王振一个箭步窜到马顺跟前,脸几乎都快贴到马顺脸上。

“顺子,你最好是和我开玩笑。”

马顺此时几乎都能感觉到王振呼吸时的热气。尽管心里更加忐忑,但他也知道瞒不住。

“王公,是真的。”

他话音刚落,便是死一般的静谧。接着,王振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真的!既然是真的,还不派人去找?”

贴脸受着王振咆哮,唾沫横飞,马顺却不敢动哪怕一下,生怕再次激怒王振。

果然这时候,装哑巴是最好的办法。

许是调节好了情绪,王振声音缓和了许多:“人在哪里失踪的?”

马顺此时额头已经见汗,只是他依然能再装哑巴。

王振哪能不了解马顺的秉性,见他这副模样,也猜出大概来。

“在哪失踪都不知道?难怪就连陛下都对你越来越失望,老夫费了多大功夫,才求得陛下下旨,将瓦剌使团的案子交给你来办,以挽回些锦衣卫的颜面,你就是如此报答老夫的?”

“你可知那老东西如果逃脱,以后会遗患无穷。”

马顺心中腹诽:若不是王公你非要让他临死前见家人一面,哪里会有这种事。

他心里埋怨,脸上却不敢显露出任何表情。

“顺子,老夫究竟对你怎样?”

马顺强忍着痛,将腰弯下,说道:“王公对我有再造之恩。便是生我的父母也比不得王公。”

“我看,咱们之间是有仇吧!要不然,你怎么会如此待我。”

“王公,马顺这条命都是您的,这次的事,真的是意外。”

“呵呵……!意外?”

王振语气更加冷冽,嘲讽的看着马顺。

“到现在了,你还觉得是意外?那老东西那么一大家子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你说是意外?十几个护送老东西的人,连同老东西一起失踪,生死不知,你说这是意外?”

“我看你老子娘把你生下来,才是意外吧?”

……

马顺被指着鼻子骂,王振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即便是马顺早就做了心理建设,此时也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振这一骂,足足骂了一刻钟,马顺却只能硬生生受着。

许是骂的累了,王振甚至有些微喘,王禾这时才敢上前,扶着王振在椅子上坐定,递上茶水消火。

饶是王禾伺候王振多年,也从未见过王振竟一次骂出这么多脏话。

按照佛家的说法:这是动了口业。

“老爷,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马指挥使也不是有意的。”

“马指挥使?呸!什么马指挥使。被连下三级,一个破佥事而已。我看他这个破佥事怕是也当不了太多时间了,总有一天,那个徐良得骑到他头上去。”

王禾有些尴尬,对着被骂的狗血淋头的马顺投去歉意的目光。

本打算求情,却未曾想让老爷心中的火烧的更旺了,他也不敢再劝,更不敢求情。

好在王振这次看起来是真累了,端着杯盏一连饮了好几口,直到杯已见底,这才放下。

等放下杯盏,王振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让王山和贺喜跑一趟吧!让他们多带些人手,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老东西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山是王振侄儿,锦衣卫千户。

贺喜则是东厂掌刑千户,妥妥的第二号人物,更是王振心腹中的心腹。

将此二人一起派出,可见王振对木德公的重视程度。

马顺连忙应下。

此时的他,心里也有些后悔,悔不该当初少吩咐一句:不用管太过,将老东西半路宰了就是。

……

翌日。

宣旨太监毛义直奔北镇抚司。

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大门口,把门校尉一看这架势,连忙一人引路,一人狂奔着去报信。

廨房内,徐良正趴在桌上,也不知道在写什么。

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就听到更加急迫的呼喊声。

“镇抚大人,宫里来人了。”

徐良忙将手中的紫毫笔放下,起身开门。

“在哪儿?”

“后面跟着呢,应该马上就到。”

说话的当口,毛义已经到了。毛义和徐良相熟。见是老熟人毛义,徐良忙迎上去。

哪知毛义却开始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毛公公寻什么?”徐良率先开口问道。

毛义也不客气,问道:“于百户人呢?有旨意,快喊他出来接旨。”

“他不在。”

“不在?”毛义挠挠头:“难道在家里?奇怪,不是听说于百户身体已经康健,昨天就回北镇抚司衙门了么?”

徐良心里暗叹消息传递的竟如此快,连宫里的人都知道于康身体已然康健。

只是,毛义的消息已然迟了,徐良据实回道:

“毛公公,真不凑巧,于康昨日来北镇抚司之后,我安排了任务给他,他昨日天黑前就已经出城了。”

“出城?陛下有旨意给他,还需劳烦徐镇抚将人喊回来接旨。”

徐良苦笑道:“毛公公,他离开京城,是去执行秘密任务,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去京城两百里以外了!喊是喊不回来的。”

“啊?”毛义愕然。

接着跺跺脚,恨恨道:“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陛下的旨意交给谁?”

徐良也不知该说什么,此事偏就如此不凑巧。

不过,这本就不是有意,便是陛下面前,也说得过去。

现下,要想于康回来接旨,就得派人去追,这一来一去,最少两三天。

毛义也想到其中关节,和徐良草草告别,又返回紫禁城。

徐良望着毛义离去的背影,心中愈发觉得奇怪。他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旨意,奈何现在看不到了。

……

司礼监。

金英拦住气喘吁吁的毛义,打趣道:“毛公公不在陛下跟前伺候着,跑司礼监来做什么?”

不经意间扫过毛义手中的圣旨,金英更觉得奇怪,刚想问。毛义却满脸急色的说道:“金公公,我去见王公,过会儿和再你闲叙。”

金英笑了笑,让开去路。

等到毛义背影消失,金英面上满是嘲讽之色,轻啐了一口。

“拿着‘圣旨’出去,现下又带回来,以为咱没瞧见?”

“回来了,不先去和陛下复旨,倒是先跑来和王公‘复旨’,这倒是奇了。”

不过,他也只是稍稍发了顿牢骚,便又转身回了值房。

……

王振值房。

此时的王振,正端坐于书案前,手持紫毫毛笔,不知在写什么。

直到毛义冒冒失失闯进来,王振这才停笔。

皱着眉问毛义:“怎么如此冒失,你不是去传旨了么,怎么?难道于谦家那小子抗旨?”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毛义却苦着脸说道:“到是没抗旨,不过也差不多了。”

“嗯?”

王振瞬间来了兴致,心里也暗叹于康的熊心豹子胆,连圣旨都敢拒。

既然你找死,也就怨不得老夫心狠了,这下,倒是省去了不少功夫。

王振正高兴,毛义却用双手托着圣旨,举过头顶。

“王公,于百户被徐镇抚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了,昨日就已经离京了。现下想让他接旨,只能派人去将他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