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

陕西某个淤地坝的工地上。

“修这劳什子坝有啥用?河都干了!”

延安的河工王老五,蹲在干涸的河床上,愤愤地啐了一口。

县衙的师爷指着一道道半成品的土坝,苦口婆心地说这是“淤地坝”。

能拦沙蓄水,防旱防涝,淤平了还能种地。

可王老五和乡亲们只觉得可笑。

天旱得连鸟都不拉屎了。

修坝?修个鬼!

他们磨洋工,偷懒。

甚至偷偷拆了坝基的石头去垒自家猪圈。

“旱得河底都能跑马,修这么结实给谁看?”

“糊弄完官差得了,还真当会发大水啊?”

——直到这场暴雨。

“轰!!!”

第一道雷劈下来时,王老五还在炕上睡觉。

紧接着,雨点砸在屋顶,噼里啪啦,像是要把整个村子砸穿。

他猛地坐起身,跑出门去看。

天,漏了。

远处的山沟里,浑浊的洪水像发疯的野马,咆哮着冲下来。

“扯呼!扯呼!山洪来了!”

王老五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天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水不是在下,而是在倒。

干涸的河床转眼成了怒涛。

浑浊的泥浪裹挟着碎石、枯木等等,轰隆隆冲向下游。

“坝!快去守坝!”

里长嘶吼着敲锣打鼓,把人都喊起来。

王老五连蓑衣都来不及披,光着脚就往河沟跑。

可等他赶到时,已经晚了。

那些他们偷工减料、草草垒起的土坝,在洪水面前像泡软的馍馍,一块块塌进水里。

浑浊的泥浆裹挟着碎石、树枝,轰隆隆冲进农田,眨眼间就淹没了田地。

一道土坝被冲垮,洪水如脱缰野马,很快吞没了下游的村庄。

王老五眼睁睁看着岸边一间土房,像纸糊的一样,被浪头拍碎。

“早知道……早知道……”

他抱着一个大木桶,半泡在泥水里,浑身发抖。

要是当初老老实实按朝廷的法子修坝,现在洪水至少能被拦一拦……

当初觉得官府是吃饱了撑的,对淤地坝各种不满的河工们,简直是悔青了肠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老五突然发现,前方的积水开始打旋——

“地陷了!地陷了!“

人群嘶哑的喊声,还没传出十步,就被暴雨打得粉碎。

大半个村的人都惶然不安起来,不知该往哪里去躲雨躲水。

还有人哭嚎着:“俺家窑洞塌了!”

他们这儿是最最倒霉的,降雨量最大的地方。

北边其他地儿或许好一些,却也是降下了大旱以来,做梦都想不到的大雨。

黄土高原在建设中的许多淤地坝,还没有完工。

自然是发挥不了防洪的作用,堤坝被冲毁。

但也有两成的淤地坝完工。

在这一次的突然降水中,初步展露出了它的作用。

十来丈高的大堤,拦截住了上游奔涌、满是泥沙的洪流。

原本空荡荡的水库,以惊人的速度被填充起来……

……

开封府。

黄河大堤。

一个月前,黄河开封段的河工们怨声载道。

“天天修堤!修个没完!黄河都要干了,修给谁看?”

朝廷严令加固堤防,清淤疏浚,可黄河水位低得连漕船都要搁浅了。

河工们私下嘀咕:

“广智侯是不是疯了?旱成这样还怕发大水?”

可管河道的刘芳铁面无情,日夜督工,谁敢偷懒,轻则鞭笞,重则充军。

“现在苦一点,总比决堤了强!”他厉声呵斥。

河工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骂翻了天。

——直到暴雨来了。

那些曾骂骂咧咧的河工全都闭了嘴。

无不是满脸的震惊之色。

“我滴乖乖!真的有雨啊?”

“噫,听说上游下得日怪嘞~”

与陕西、山西的混乱不同,黄河岸边的防汛井然有序。

一开始,大雨是在南阳盆地下起来的,然后到了秦岭,关中平原。

郑州到开封一带,还没有下雨的时候,每日常规的水位监测,就发现黄河的水位开始上涨了。

于是刘芳立刻传令黄河两岸严阵以待,加紧工程。

到第二天。

就有八百里加急的传信,从南阳、洛阳过来了——这也是提前建立的上游通告制度。

这下子,开封这边得到了确切消息,上游旱情已解,确实是下雨了。

这和陆知白先前给他们的急信判断一致,雨季终究还是来了。

于是,刘芳、李典,就开始日夜不停的监督防汛工作。

开封府的知府,则是督促两岸各县的知县,抓紧加固堤坝。

就是这时候,有些县向京城发去了“甘霖普降”的奏本……

哪里知道,没过几天,开封府竟也下起雨来。

黄河开始明显的涨水了。

却有一些不怕死的人,欢天喜地起来。

“要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