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你疯
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消费习惯不是意识到就立即会变的,尤其是成年人,这点从任平生的莫听院朴素、清雅的装饰,和任平生以太尉独苗的身份在大离生活近二十年,没有奢侈的珠宝、华美的衣裳,身边就月冬一个侍女足以看出。
现在也一样,任平生虽意识到自己是得在钱财上有点秦王、大将军,世家公子的样子,但下注时还是潜意识的仅给自家的御者下一块金饼赢,觉得这样就够了。
任巧则除了用两块金饼压给自家的御者赢,还用两块金饼分别压了另两个战绩不错的御者,在小组赛中能取的名次。
下注时,任平生没让任巧自己掏钱,直接从月冬带来的荷包里拿出五块金饼,让春花交给在外候着的注人。
“这个比赛有黑幕吗?”
“以前有,现在没有,”任巧拿起一块任平生从现代买的芒果干,递给绿竹说:“从再兴这人很老实,担任场长后一直兢兢业业,恪守你定下的公平、干净竞赛的规矩。有一人因此对他很不满,但碍于你,也就是嘴上说说。”
任平生示意月冬将零食分给春花、秋月,说:“那人是谁?以前黑幕也是他搞的?”
“周氏派来监管的家奴,其人甚是贪财,不过黑幕与其无关,他没这个胆子。”
任巧说:“周氏和我们任氏一样,也是老氏族,不过周氏的祖史比任氏更悠久,据说周氏是春秋一小国的王室之后,国灭时,其祖逃难入离,从此扎根于离,历代皆有人在朝为官。之前跟你提过的周家二小姐,就是周氏嫡出的小姐。
周氏作为老氏族,一向重视周氏名望,轻贱商贾。周氏会参股赛场,非周氏家主的意愿,而是周氏的长子周钦,也就是周岚的兄长。你找他参股,他看你面子,勉强同意。然后,你让他派人监管,他就随便派了个家奴。”
任巧接着说:“当时的黑幕,是前任场长主导的。他原是烟雨阁一分铺的掌柜,你见他商铺管理的不错,就让他担任赛场场长,结果没想到他会在赛事上动歪心思,操控比赛。”
任巧顿了一下:“我说的没想到,是指你没有想到。他第一次操控比赛前,有将他的计划上报给烟雨阁和赛场的股东。烟雨阁的大掌柜和赛场的股东因他是你的人,以为你已同意他的谋划,或觉得这就是你的谋划,就没有拒绝。
等你从西域回来,知道这事后立即处置了他,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你不知情。周氏的那个家奴明知你的态度,还敢对从再兴不肯操控比赛有微辞,一方面是他太贪财,一方面是他知道有一两个股东贪图操控比赛带来的超高效益。”
“他们现在有偷摸的操控比赛吗?”
“不清楚,应该没有吧。你明令禁止操控比赛,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抗你的命令,”任巧说,“再者,从再兴这个人,我说他老实,是指他恪守你的命令,不会动歪心思。
他管理赛场很有手段,上任后就改进了比赛的赛制和监管,增大操控比赛的难度。然后在赛场的会员、门票,食宿上花了很多心思,既让来看比赛的人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又提升了赛场的收益。”
任平生微微点头,没再多问。他问这些主要是想了解比赛是否干净,不想他和任氏因为比赛黑幕坏了名声。
任巧吃着绿竹剥的坚果,问:“你刚才为何要那样训从再兴?从再兴原是胡人奴隶,跪迎主人是胡人的礼仪。他跪迎你,是为了向你表忠心,你那样对他,会让人觉得你不近人情,太过刻薄。”
任平生看着任巧的眼睛说:“我刚和他说的就是原因,我不能让大离因我有了见高就跪的风气。”
“我觉得你有点忧心过度,而且过于追求平等,奴隶向主人跪拜是寻常之事,也就你是另类,不喜欢奴隶跪拜你,觉得他人会效仿。效仿者诚然会有,但终归是少数,多数人断然不会效仿。”
任平生问:“你知道那边人是怎么看待古代君臣关系的吗?”
任巧明白任平生想说的:“然然在视频里说的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那些古人认为的君臣大义。日常生活中则表现为见到皇帝就行跪拜大礼,对于皇帝任何决策,都言陛下圣明,视皇帝为主人,视自己如奴隶,甚至到了最后一个王朝,满朝文武皆以能自称奴才为荣。”
任巧不解道:“他们为何会如此自轻自贱?”
“两个原因,一个是皇帝为了独掌大权,过于压制群臣;一个是蛮夷祸乱中原,留下的后遗症,”任平生说,“就像我在巧工说的,没有人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权力和利益。”
任巧斜眼调侃道:“想要夸自己就直说,在我们面前需要拐弯抹角的夸自己?”
任平生笑着喝了口可乐,说:“我不习惯、不喜欢有人跪拜我,是因为我在那边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三观。在那边现在这个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有皇帝等都被视为糟粕,人人唾弃。
没有人会拿皇帝当回事,更莫说动不动就下跪。每个人除了跪拜自己的祖宗,只会跪拜自己的父母。”
“那和这边差不多,这边除了大朝会要跪拜皇帝,平日里也只会跪拜自己的祖宗和父母。”
“所以我们要维护好这样的风气,不能让从再兴这些人坏了大离的风气,”任平生说,“那边历史上的那些古人为何会认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君臣大义?
除了有从小受到的教育的引导,也有在家动不动跪拜父母,在外见到上官、皇帝就跪的原因。
一个人一旦跪习惯了,就站不起来了。他们在面对敌人屠刀、面对蛮夷侵略时,就会很自然的用‘水太凉’‘头皮痒’的借口来安抚自己,认为跪下投降又没什么,反正跪谁不是跪。”
“水太凉、头皮痒是何典故?”
“那边明朝灭亡时,当朝的一个官员说要誓与明朝共存亡,然后和自己的小妾相约跳井,结果他小妾毫不犹豫的跳进去了,他却怕死说水太凉,转身投降蛮夷,继续做他的大官。”
任平生说:“蛮夷建朝后推行削发易服,让所有投降的明朝官员、百姓留蛮夷发型、穿蛮夷衣服,然后这群投降的官员为了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奉命,就说头皮痒。”
跪坐在任巧身边,吃着麻辣王子,嘴巴微红的绿竹说:“这些人好无耻呀。”
任巧说:“我觉得你有点片面,他们这些人做出这些选择,固然有习惯下跪的因素,但更多还是他们生性懦弱。就像我们这边前朝的那些大臣,在匈奴兵临城下时,有不少人和匈奴暗通款曲,甚至图谋献城投降。
如果当年匈奴真的攻破栎阳,这些人里必然有不少‘水太凉’‘头皮痒’的同类。”
任平生说:“你说的不错,我刚才说的的确有些片面,生性懦弱的确是他们投降的主要原因,但这不是决定因素。历史上不乏平日懦弱,任人欺负,但在紧要关头奋起反抗,恪守气节之人。
我认为一个人三观的形成和后天接受的教育,所处的环境息息相关。如果世间风气是见高就跪,觉得自己出身卑微,就该给人下跪磕头,这样的三观,在遇到敌人屠刀时,能有几分反抗之心?”
任平生接着说:“相反,世界风气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当遭遇蛮夷侵略时,即便有生性懦弱之人想要投降,其其所要付出的投降成本远高于‘见高就跪’的成本,他就无法心安理得的投降。
我创立政思,一次又一次的强调要反击匈奴,洗刷国耻,强调我们是同泽,都是离人,就是为了提高软弱之人的投降成本,塑造离人灵魂。我希望离人都能勇于反抗、勇于斗争。
我在那边的国家之所以能传承五千年,一直屹立于世界,傲视群雄,就是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精神,他们勇于反抗、勇于斗争。他们敢冲着皇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敢对王侯将相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些正是离人欠缺的。我既然来到大离,成为了离人,如今更是成为离人的秦王、将来我的孩子还会是大离的皇帝,我就有责任也有义务,让离人也有这样的精神。
我希望离人能像那边人一样,可以传承五千年,可以永远屹立于世界,傲视群雄。”
任巧听着任平生的豪言壮语,看着任平生真挚的眼神,圆圆的杏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知道你疯,但我没想到你这么疯。你别忘了你是王侯将相,阿嫂是皇帝,你未来的儿子也是皇帝,你让他们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精神,这无疑是自掘坟墓。”
任平生笑说:“这有什么关系,这两种说辞主要是代表敢于反抗、斗争的精神。在那边历史上,上至皇帝下至黔首,他们不仅知道这两句话,还知道‘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这句话,然后又怎样?
他们都是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奋勇反抗,能饱食暖衣的时候,仍奉皇帝为主。”
任平生继续说:“我们要担心、顾虑的从来不是他们有没有这种精神,而是能不能让他们饱食暖衣。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我们既然做到这个位置,就应该让他们饱食暖衣,怡然自得。”
任巧沉吟道:“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你疯。放眼天下,有几人会像你这样想。”
“所以这世上只有一个任平生,大离更只有一个秦王,”任平生玩笑道,“你就偷着乐吧,有一个注定要名垂千古的兄长,这是多大的福分,旁人想求也求不来。”
任巧嘁声道:“你就你知道你能名垂千古,万一遗臭万年呢?”
“遗臭万年又如何?俗话那个老人家说的好,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生不五鼎食,死亦五鼎烹。历史悠悠,英雄豪杰者无数,能名传后世者,善名也好,恶名也罢,反正任平生这个名字,注定是大离史册绕不开的那一页。”
任巧撇了下嘴,既不苟同任平生的话,亦愈发觉得任平生脑子有问题。
阿兄想的、在乎的总跟常人不一样。
任平生见任巧撇嘴不说话,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吃了一粒月冬剥的开心果,看向赛场。
第二组比赛即将开始,烟雨阁的御者在第二赛道准备。随着代表开始的鼓声响起,比赛开始。四名御者几乎同一时间驱马冲出赛道。任平生看着你争我赶的御者,陡然有种前年跑香江看赛马的感觉,又像是看拉力赛。
新鲜、好玩。
绕场跑了四圈,比赛结束。
烟雨阁的御者没有如任平生期待、预料的那般取得胜利,反而是最后一名,与第一名差了三个身位。
一块金饼就这样没了……任平生有点可惜,但没有太在意。任巧倒是押中了第二名,按赔率,可赢得三块半金饼。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亏了一块半。当然,任平生没有在意,任巧更不在意,她直接将赢的金饼,一人一块赏给绿竹、春花和秋月。剩下的半块,给了厢房外随时等候吩咐的赛场侍女,让她们自己分。
不给月冬,是因月冬已是少府,身份尊贵,任巧再大大咧咧,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犯错。
接着看到巳时六刻,临近午时,任平生提出回府,早上接任巧时,任平生和陈锦蓉说好,中午陪她吃饭。吃完午饭,任平生陪陈锦蓉聊了会天,然后去到留听院,和任巧一起打游戏。
申时三刻时,房间外响起鸟叫声。任平生没当回事,任巧立即站起来,丢下一句绣衣来信,快步走出房间。不一会儿,任巧拿着乌奴送来的信件,秀眉微蹙的走回来。
任平生见此,停止打游戏问:“怎么了?哪的绣衣来信?”
“李甫的夫人在收到我们的信件后,让四姨母、四姨夫待在家里,自己独自一人快马加鞭赶过来。”
“她为何会是这种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