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南韵:平生懂我

正名为何?

洗刷冤屈,于当世、后世有一个清白。

按照正常逻辑,为已逝去之人正名,要么找到能够翻案的证据,要么利用权势,强行翻案。

南韵便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只是为了能让阿母的清白不掺杂质,让世人心服口服,方使自己苦恼、无奈,乃至绝望。

刚看到平生借后世肯定阿母冤屈,还阿母清白时,南韵欣喜之下的想法是以后世人的结论为证据,让世人心服。

当然,南韵很清楚如此很难让庙堂上的姚云山、南行师这些敌人,还有史官之流心服,但就如平生说的,皇者的战场从不拘于庙堂,在天下,在百姓。

只要能得百姓之心,庙堂之敌再多又如何?

为阿母正名一事亦是如此,只要能借后世之论,让天下百姓心服口服,姚云山、南行师之流再不认可,又能奈她何。届时再利用绣衣引导民间舆论,形成滚滚大势,姚云山、南行师之流不认可也得认可。

再加上有后世之利器,姚云山、南行师这些人纵使不认可,也仅是嘴上不认可,他们的心里必然恍惚。

所以在看到平生捏造出“乔靖史料”时,南韵会有不应如此,该停下来,将后续事交给她的念头。如今,识得平生真实意图,南韵这才意识到是她想简单了。

平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她想的是利用百姓之势,后世之利,迫使姚云山、南行师之流,还有史官认可阿母是被冤枉的。

平生则是视姚云山、南行师之流,还有史官,甚至天下人如无物,直接告诉世人、天下人,阿母是无辜,被冤枉的。

世人信不信?不重要,两千年后的人认可这个结论。想反驳,行,先拿出她和平生没有去后世的证据。想暗戳戳的写书钉死阿母没有被冤枉,巧工坊、齐升学院的人心甘情愿并十分主动的记载,足以将其打成谬论。

更莫说还有绣衣,可凭后世之利,让阿母是无辜、被冤枉的,在极短时间内成为天下共识。

想着这些,南韵看着平生俊美、柔和的脸庞,想着平生平日在她面前贱兮兮、登徒子的模样,心有感慨,平生之霸道从不在行,而在实。平生当初失去情感时亦是如此,言行让人感到和善,但行大事时总会霸道的让人无法拒绝。

不同于南韵的感慨,任巧意识到任平生的真实意图后,莫名想到幼年和阿兄跟世父学习兵法时,世父说过兵法无常论,唯以人定。

简单的说,一个人能学会何种兵法,善于何种兵法,不是看他师从何人,学的是何种兵法,而是取决于此人的性格。

例如性格霸道的人,学不会兵技巧、兵阴阳或兵权谋,亦不屑于用这类兵法。

当时,世父给他们出了一个题,以确定她和阿兄分别适合学习何种兵法。

世父给她的结论是兵技巧;给阿兄的结论是兵权谋,可侧重于兵形势。

事实证明,世父不愧为兵道大家,她学习兵技巧很轻松,学兵权谋、兵形势和兵阴阳就很吃力,她个人对这三种亦不感兴趣。阿兄亦如世父的结论一样,无论是领兵打仗,还是平时行事,都是以权谋为基,以势压人。

就像现在为给阿嫂母亲正名,阿兄纵使失去大离记忆,忘记幼年学的兵法,所用之策,仍符合兵权谋、兵形势之道。

先三言两语构成大势,再以大势让众人心甘情愿、自发主动的为他所用,达成目的。

任巧、南韵思绪活跃的同时,任平生已和众人说完,让月冬继续放视频。

音响里很快传出任平生的声音。

“然然很赞同那个皇帝的行为?”

“古代皇帝不都是这样吗?你不听我的,我就杀了你。大臣也是,平时一个个刚正不阿,骨头比谁都硬,甚至以死谏、廷杖为荣,然后等屠刀真的落到自己头上了,一个个又头皮痒,水太凉,跪得比谁都快。”

“然然又刻板印象了,你说的那种皇帝是昏庸之君,大臣更是奸佞之臣。不是所有皇帝、大臣都是如此。”

“我知道有好皇帝、忠臣,但好皇帝、忠臣少啊,翻遍二十四史,总共也没几个好皇帝、忠臣,大多都是昏君、庸君,奸臣、庸臣。还有,就算是好皇帝,也是至高无上,说一不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又是谬论,我虽不喜读书,对百家典籍不求甚解,但从未看过此等谬论,你这是从哪看到的?”

“不记得了,现在人都是这样认为。”

……

任平生设计这番对话的目的,和南韵、任巧的推测一样,是为铺垫,为顺理成章的让王清、颜寿山、符运良等下回去后记下今日之事,让他们的记载成为后世的“乔靖史料”,以为南韵母亲正名。

适才让月冬暂停,等他说完再放,则是为了佐证和进一步加深自己刚才说的话。

当然,直接放到这个话题结束,他再让月冬暂停,说那些话也不是不行。

他仅是觉得先暂停说完,再让众人看到他和然然说的态度,效果能更好。

至于效果有没有更好,任平生难以确定,反正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不过这不是结束,一件事能达到的目的,向来不止一个,可以是多个。比如,进一步树立南韵仁善、公正、一心为国的形象。

“我虽不喜儒学,但看到儒学被小人歪曲的面无全非,亦难免愤慨,这些人是真该死。不说这个了,韵儿不同意强行为太后正名,不是顾虑朝臣反对,韵儿顾虑的是清白、维护法制。”

“清白,维护法制?什么意思?”

“太后之清白。强行为太后正名固然可以,但这样一来不仅无法彻底洗刷太后冤屈,反而会给太后的清白蒙上阴霾,落以敌人口实,让他们可借此公然污蔑太后,说太后就是巫蛊案的始作俑者,所以韵儿才要靠强权强行正名。”

任平生说:“其实在我看来没什么,我有的是办法让那些人闭嘴,但韵儿不愿给太后蒙尘,她要干干净净,让世人心服口服。其次,法制乃是大离的根基,韵儿作为皇帝,如果仗着手中权势公然罔顾离法,将会动摇大离立国根基。”

安然不理解:“你觉得这样会动摇大离立国根基吗?如果仅是因为这样动摇,未免也太脆弱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韵儿的顾虑也不能说是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件小事是没什么,但千万件小事呢?韵儿之意便是要以身作则,为天下树立一个好榜样。在韵儿眼里,太后重要,国更重要,她不能因私废公。”

任平生叹气道:“她都这样说了,我又能怎么办,只能依着她了。”

“是啊,南韵姐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没想到南韵姐的境界这么高。以身作则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有几人能做到?更别说还要付出不能为母亲正名的代价,换我我肯定会不顾一切的为母亲正名。”

见任平生进一步为她树立正面形象,南韵心暖感动之余,更高兴平生懂她,明白她是为了阿母的清白不掺杂质,知道她是为了让世人心服口服,才迟迟不为母亲正名,并主动替她想出解决办法。

有夫如此,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