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终究不悔

云牧琛领着周禾和严道一拜别,感谢九年呵护养育之恩。

只有星光的夜色中,直到他们的身影没入黑暗,严道一才回到袇房。

他坐了片刻,对身旁的温扬说:“去准备法器吧。”

温扬愣怔了很久,握紧拳头,照做。

周禾手术前两天,天空微微飘雪,云牧琛给她披上了一件红色斗篷,亲了亲她的唇,又亲了几下,带她出门。

那天上午,他们领证了。

云牧琛变成她合法的第一选择,她的退路。

晚上,是云、周两家的家宴,庆祝他们喜结连理。

周禾很羞涩,她第一次见云明良,就叫他“爸爸”了。

云牧琛紧扣她的手指,眸中全是她娇羞的模样。

云明良对她和蔼地笑笑,递给她一个妆奁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从我的祖辈就开始往下传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周禾收下打开,惊讶地看向云牧琛。

妆奁盒里有全套首饰,唯独没有戒指。

同款风格的戒指,在他们手上。

云牧琛没有看她,指腹捏着她的戒指转圈。

云淑开朗地笑:“傻丫头,你早就被他骗到手了,你手指上的才是传家宝,他手上是复刻的。”

周禾心中潮湿柔软,要不是长辈们都在,她想立刻抱住他。

姚瑶笑不出来,她撇过头,默默地抹眼泪。

她看不了周禾一眼,看了就忍不住想未来,想结局。

她已经很瘦,很苍白了,姚瑶无法接受,她会更加消瘦,更加苍白,然后不露痕迹地藏在这个冬季的风雪中,无声地消失。

姚瑶躲进卫生间哭。

周禾找到她时,她哭得更凶,把化了一个小时的精致妆面都哭花了。

她抱住周禾,泣不成声:“小禾苗,你一定要挺过来,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小舅舅怎么办?”

周禾苦笑,安慰她:“我会挺过来,会为了他,为了你们挺过来。”

那晚,周禾很开心,他们结婚了。

云铂湾的主卧中,云淑为他们布置了满房间的红,红色的被子,红色的睡衣,红色的拖鞋……

红色的丝绸床单下,是满床的枣、生、桂、子。

云牧琛陪周禾洗完澡,重回卫生间,她盘腿坐在床上,翘着小手指在剥花生。

她尝了一个,是生的。

她忽然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她出现异瞳后,整个睡梦中都是孩子的嬉闹声,时笑时哭,闹了一整夜。

她后知后觉,有了期待,笑着去找他。

或许太开心,或许太兴奋,她起身后,猝不及防地摔倒,倒在了一片喜庆中。

一阵慌乱……

接着,她昏迷了整整二十个小时。

寒冷彻骨的深夜,云牧琛坐在她的病床前,轻柔地抚开她微皱的眉心,又细细揉捏她的手指。

他对她说:“初一,我说错了,我不会认命,你也别丢下我,好不好?”

天刚微微亮,周禾的病房里就挤满了人,却异常安静。

他们从清晨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晚上。

晚上七点,周禾醒了。

她环顾病房一周,想要起来。

孟凡行按住她的肩头阻止:“你现在不能动,医生一会儿要来给你检查,确定明天的手术能不能继续,躺好。”

周禾抓住他的胳膊,虚弱又着急:“他呢?”

大家面色沉重,都不作声。

周禾不再问了,她知道他去哪儿了。

从山门走到山顶,1299级台阶,分9个平台。

云牧琛至诚敬畏,一步一步往上踏。

这条路,他的女孩,走了无数遍。

他在前殿,主殿,后殿三跪九拜,虔心祈福。

愿她平安顺遂。

愿她无病无痛。

愿她温暖平和。

岁岁年年。

最后,他跪在严道一的袇房外,双手捧着他的命盘,一遍又一遍地跪求。

“求师父,将我余生的寿命予她一半,求师父……”

严道一没有见他,他跪到天亮,跪到天黑。

那天,白云观初雪,细雪落在黑色的大衣上,晕染不及,渐渐堆积。

晚上十点,周禾虚开眼睛,低声喃喃:“他回来了,我要去接他。”

孟凡行拗不过她,扶着她坐上轮椅,推她到病房楼底层门廊。

她固执地走下轮椅,等在黑暗中。

一辆辆车从她眼前划过,或走或停下,最终,等到她熟悉的那辆。

男人神色疲倦,僵硬地下车,他躬身,倚着车门掏出烟盒,唇瓣咬出一根烟。

打火机打出的火苗微微抖动。

周禾等他把烟抽完。

烟头熄灭,云牧琛脱掉外套,扔进了车中。

周禾瘦骨嶙峋,艰难地挪步,从后面抱住了他:“牧琛,现在就很好,不必干涉我的因果。”

云牧琛转身回抱她,越抱越

紧,将一道符纸塞进她手心,干裂的嘴唇抵在她的耳边。

“初一,我偏要干涉。”

周禾视线朦胧,她想起,大年初一凌晨一点,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在她手心塞了一道符纸。

那时候,他说:生日快乐,愿你新的一年平安康健。

他的爱,真挚热烈。

周禾吻上他的唇,回应他。

他们互相吮吸着对方的气息,在短暂的窒息中,感受到了彼此的颤抖。

他们相咬,痛苦也是甜的,就如白云观下山的小径上,丝丝清甜的荔枝香。

第二天清晨,手术前两个小时,周禾才愿意剃头发。

头发剃光后,她侧头,后脑勺右侧的两个瘢痕在镜子里无处遁形,想到马上又有一道疤留在上面,她难过地低下头,不想看自己了。

云牧琛抱她去洗澡,冲掉她脖子上细碎的头发,给她换上干净的病号服。

他亲了亲滚圆的小脑袋,笑:“难怪你聪明,脑袋这么圆。”

周禾难过的情绪一下子被他笑没了,她嗔怪:“不许笑!以后也不许提我现在的样子!”

云牧琛立马敛起笑意:“嗯,不笑,只记住你好看,乖巧,懂事的样子。”

周庭远和云牧琛把她送到手术室门口,周禾和他们拥抱,笑着进去了。

临走前,她对云牧琛说:“我的戒指放在病房枕头下面,你帮我收好。”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闭,云牧琛就等在门口,其他人在家属等候区,盯着电子大屏。

下午四点,电子大屏弹出周禾的信息。

周禾,脑外科病区,11床,手术结束。

云牧琛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上,没有接到她。

如医生所判,她没能即刻醒来。

云牧琛回到病房,在她的枕头下面找到戒指,还有一封信。

他展开,是她笔锋分明的字迹:

云牧琛。

我渴望我们重逢的那一刻,我会勇敢地挽起你的手,和你相依在星辰大海之下,感受四季更迭,谈论最终的死亡和爱的无尽价值。

如果,我们到此离别,我们的爱就是大火席卷麦田,把所有的收成抵给一场虚妄贪念。

但终究不悔。

我爱你。

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