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念到了这一步也该散了

他在榕江大学也算个风云人物了,人长的俊秀,成绩也出众,并且年纪轻轻就拥有了独自策展的能力,实属校园故事里会出现的典型代表人物,再加上确实有能力,没少担当助教。

摄影系跟油画系同属于艺术学院,平日里老师们的往来就很密切,我怎么偏偏把这一茬给忘了呢?事已至此就算把肠子悔青也晚了。

我连忙改变策略,试图快刀斩乱麻的打了个哈哈:“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够巧的,再过一分钟就上课了,时间够用么?”

“够的。”姚呈明瞧着是一刻也不能多等了,他神情中透着藏不住的恍然,让他本就年轻的面容显出了少年相,连带着话音也变得飘摇了几分。

“其实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他们说你梦见了沈棠,后来的一些事都是在她的引导下做的,那她……还好么?我从前其实是无神论者,但在她死后,渐渐的也信了轮回之说,她走了么?”

他还只有二十出头,虽然身份证上的岁数已经成年,可论起心理年龄来却不见得,尤其他是一路顺风顺手的优等生。

这样的人心思最是单纯,哪怕经历了风吹雨打,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我有过类似的经历,多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为了能给他一个新开始,也为了偿还他陪伴我一场,又被我卷进风波里来的歉意,缓声同他在走廊里交谈起来。

“怪力乱神的事我也说不好,得看你相信与否,不过我其实是愿意信的,哪怕单纯就是运气好的而已,对我这个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人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有人保佑我就更好了。”

从前的沈棠千真万确是已经死了,我能说的出这句话便等于是在内心深处又把她抹除了一遍,若是等到姚呈明也将她放下,属于她的痕迹大概就真的消失的所剩无几了。

姚呈明眼底有漾开的动容,他身为艺术生,感性无疑是最大的优点,能够让他比其他人更快捕捉到按下快门的时机,但这亦是一把双刃剑,让他生活中变得尤其藏不住事,心情全写在脸上。

“谢谢你愿意把沈棠当成自己的守护神,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形容她的么?”他转换话题的速度极快,不知怎的便转移到了旁的事上,由他问我变成了他主动向我诉说。

我其实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但他肯换个话题实在是件好事,当即配合着问:“我没怎么注意过,你能跟我讲讲么?”

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没人会想从旁人口中了解自己,我仅有的类似的机会是听容家人讲从前的故事,可容叔叔和容阿姨都对沈棠视若己出,自觉有愧于她,所讲的全都是怀念和好话。

至于旁人会怎么议论沈棠,我还真的没怎么好奇过。原因无它,主要是用鼻子想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

沈棠是容云衍青梅竹马的前女友,最终却被他扫地出门,否认身份,在她重病之际高调跟“救命恩人”举办婚礼,哪怕叠上死者为大这层说法,也主动会把她钉在弃妇的耻辱柱上。

没人造谣她是扫把星,接连克死父母之后,又险些把容云衍给害了,直到他积极自救,另外带了未婚妻回家才打破命运就算是好的了。

我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听到姚呈明接下来的话时总算没有失态的太明显。

姚呈明是真心为我感到不平。

“他们说她是个天煞孤星,早早就成了孤儿,虽然被容家这样的好人家收养,却也还是在二十六岁那年跟她的家人团聚去了,这说明她命中注定是个孤女,就算活下来,还是注定漂泊。”

原来这就是旁人提起沈棠时,最常用来形容她的话,倒是比我所以为的平和多了,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望着姚呈明眉心紧蹙,义愤填膺的说:“其实沈棠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我从前是不认识她,但从她托梦给我的内容来看,她是个很大方的人,很少关心别的流言蜚语,她有自己的世界。”

姚呈明此刻的疑惑大概是到达了巅峰,他的眼睛在平光镜片后面缓缓睁大,欲言又止的对我说:“你说的很对,她确实是这样的人。”

我神情苦涩的点了头,不忘装出一副悲伤模样,就差说一声迟来的“节哀”了。

可心里的苦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姚呈明没有白陪伴沈棠走完人生中最后的那段路,他比陈得更了解她,但憧憬始终是距离理解最远的距离,所以也就只能是了解而已了。

我怕他会越陷越深,用语气词应了一声,又接着开始装神弄鬼:“是啊,多亏她是这样的人,否则我一定以为最初出现在我梦里的她其实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差点就提前去看心理医生。”

“她是个好人,不仅保佑我在事故中活了下来,而且还时不时的会在我梦里出现,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也想等个结果吧,现在案情明了,罪魁祸首也已经被逮捕,所以她也该离开了。”

通常情况下,执念到了这一步也该散了。

姚呈明本来就笑不出来,就连唇角刚浮起的一丝释怀笑意也随着我的话音烟消云散,他失笑

道:“她这就要走了么?我还想着去庙里给她供一盏海灯来着。”

沈棠葬在了本市的墓园里,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帮忙祭扫,供奉海灯是真心希望她能走的安心,不再被俗世里的一切牵绊。

姚呈明对她是真的很在意,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让他放下,否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非常佩服自己连这样的情况都能应对,看来极端情况是真的能锻炼人,煞有其事的继续编造道:“你不必麻烦了,她在梦里同我说过,自己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开始属于她的人生。”

这话怎么理解都行,可以说沈棠是放下执念,选择轮回去了,也可以说她是安息了,从此再也不会被俗世里的人和事打扰。

唯独真相是最难被猜出来的,比如她此刻换了身体和身份,就站在他面前做最后的告别。

姚呈明没忘记他今天是来当代课老师的,他回望一眼教室,最后对我感慨了几句。

“你或许不会懂我的感受,但你的话确实是帮了我大忙,自从沈棠学姐离世,我心里就一直像缺了一块似的,直到听见你这番话,缺失的那部分才总算补上了,仿佛我从来没失去过什么……”

他的尾音被叹息声淹没,连带着转身回到教室里的背影都变得模糊起来,但这仍旧是个好开始,因为他终于恢复了从前对沈棠的称呼。

从此以后,她就只是在他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校友,而不是被他寄托了众多美好想象和梦幻遗憾的意中人了。

我真心祝愿所有人都能重新开始,转身之际却是对上了另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