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卖个破绽
第622章 卖个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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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值房。
入夜后很久,覃吉才过来,见到仍旧在忙着筛选奏疏的怀恩。
覃吉赶紧过去把白天见闻如实相告……要问现在覃吉的立场如何,就其自身角度而言,两边尽量都不隐瞒,这样至少回头不会被怀恩或是张峦追究他知情不报。
但他内心,还是偏向怀恩这边更多一些。
到底都是太监,同气连枝。
“你的意思是说,张国丈有意改粮开中为银开中法?他不知道如此做有何弊端吗?”怀恩面色阴沉地问道。
覃吉摇头道:“我如实跟他讲了,他自己也说了一些。其实有些事,不用外人说,他应该也会明白。”
怀恩感慨道:“连我都不敢随便在陛下提及此事,而他则好像全无顾忌……看来是有高人在他背后指点。”
覃吉非常好奇。
他在想,你是怎么看出张峦背后有高人指点的?不就是他小儿子出谋划策么?再或者,你认为朝中有官员往他那边靠拢?
“以银代粟,此议一早就有人提出。”
怀恩道,“厚方,你知道叶淇吗?”
覃吉问道:“好像是……前任大同巡抚?”
“嗯。”
怀恩点头道,“此人在西北任职多年,也算是颇有为官经验,先前被调回京,准备充户部侍郎,但因这位张国丈入调户部,导致他到现在一直被投闲置散,据说吏部准备年底让他提督易州山厂,但此事也未落实。”
覃吉感慨道:“一个正职的户部侍郎,调为提督易州山厂,还不能走马上任,那实在是……”
怀恩道:“我在想,会不会是叶淇暗地里想帮张国丈,行改革盐税之法呢?”
覃吉问道:“您的意思是说,其实此议,乃由叶淇提出来?而张国丈不过是借用他的说辞?”
“嗯。”
怀恩点头道,“此事所知者甚少,或者说,除了我有关心过此议外,旁人是不可能知晓的。
“这还是先皇健在时,叶淇上的一道奏疏上有所提及,当时先皇对他的建议非常欣赏,但或许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件事一直未能落实。”
覃吉道:“您的意思是说,要不是叶淇主动跟张国丈提及,张国丈必然不可能知晓?不对啊,有关折色之法,那是什么机密之事吗?”
怀恩叹道:“能说得如此详细,且还能在陛下跟前提出来,甚至为此操持,我想那位张国丈不可能凭空而起。这就说明,至少他有详细方略,而能在这件事帮到他的人,非叶淇不可。”
覃吉摇头道:“明明是张国丈窃占了叶淇的职位,叶淇还主动相助张国丈?实在难以理解啊!”
“很多事就是如此令人费解!”
怀恩感慨道,“或者朝中很多人觉得,张国丈在户部并不会长久,还会继续高升。如此一来,他在户部空下的位子,就得有人接替。”
“您是说,叶淇投靠了张国丈,准备借助张国丈上位?”
覃吉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奇葩思维?
叶淇为了求官,真舍得这么下本钱吗?
怀恩道:“银开中之法,最大的问题在于西北边垦将就此荒驰,朝中必定面临诸多阻力。此议不可开。”
“您的意思……”
覃吉隐约觉得,怀恩又准备暗地里下手,阻碍张峦施行变革。
怀恩点头道:“就是你所想的那般,一个行将就木之人,的确不用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厚方,我需要你的帮助。”
覃吉赶紧摆摆手:“哎呀,哎呀,我这把老骨头,与您没啥区别。最近我已跟陛下提及,准备找个地方养老。相关之事,只能劳您多费心……老朽就不参与其中了!夜已深,覃某力不能支,就先找个地方歇息。告辞告辞!”
“呵呵。”
怀恩冷冷一笑,手用力按在覃吉肩膀上,似乎是要给对方施加一些压力,随即阴测测地道,“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得下,撒手人寰呢?”
……
……
夜已深。
张延龄仍旧留在书房中,手上的笔几乎就没放下过。
张峦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探头问道:“吾儿,还没睡呢?”
“谁让你在陛下跟前揽了个大活的?最后忙的人还不得是我?争取今晚就把奏疏写好,明日早朝前,你可以誊录下来,拿到朝会上去说。”
张延龄道。
张峦搓了搓手,笑着道:“原来是在替为父忙活呢?真是个孝顺孩子!”
说到这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惊讶地问道:“你是在忙活盐政改革之事?这个……吾儿啊,咱不用着急,大可等年后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为父想看看你这边想要添置点儿什么东西……咱不着急,不着急!” 张延龄把手里的笔放下来,抬头看了看情绪变化很大的老父亲,问道:“你怎么又不着急了?”
张峦期期艾艾地道:“为父是这么想的……这大明的盐政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要变更谁就是大罪人啊!你说为父现在已经饱受争议了,这件事除非万不得已,要不然的话……”
“爹,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张延龄奇怪地问道,“这不像你的作风啊……以前的你,好像什么事都喜欢冲在前面,大出风头。这次怎么突然回避了呢?”
张峦声音陡然提高八度,道:“是我非要往前冲的吗?明明是某个人在背后推着我往前冲!你说哪件事是我主动承揽下来的?儿啊,为父知道你一心为你姐姐和姐夫着想,但咱也得量力而为。”
“爹,儿子问你个事,给你一万两银子,你想干嘛?”
张延龄问道。
张峦疑惑地道:“平白无故你问这干嘛?咋的,过年要孝敬你爹我?一万两?不会这么快又赚了这么多吧?
“你且说,银子放在哪儿?不行的话,就换作粮食,给西北前线运去吧。反正也是帮你姐姐和姐夫。”
张延龄笑道:“那……要是给你一百万两银子呢?”
“我……”
张峦本来以为儿子真的有一万两银子,听到这里,不由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老是说胡话,还是如此纯粹的胡话?”
张延龄道:“爹,如果我问你,要是我姐夫手上有一百万两银子,他会用在什么地方?”
张峦道:“你这问题问得好啊,皇帝有了一百万两……等等。一百万两银子很多吗?朝廷一年进项那么多,在乎这百八十万两银子?
“当然,如果是富余出来的,我想你姐夫会拿去修河道,或者是帮列祖列宗修缮一下陵寝,剩下的修修寺庙什么的也挺好。咱们家的家庙似乎寒酸了点……要不跟你姐夫讨点儿银子,也拿点儿钱回去修缮修缮?那得多风光?”
张延龄点头道:“所以说,在你看来,如果朝廷有了一笔银子,也不会把它到西北边政上,最后总会挪作他用,是吗?”
张峦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也不全对。朝廷哪里有缺口,当然还是会尽量往缺口上填补,避免出问题。”
张延龄道:“那会做有备无患的储备吗?我说的是边储!你要知道,粮开中法最大的好处,便是盐引不会过朝廷之手,而粮食直接在西北前线就地解决,多余的也会储存起来,并不会转运到京师来。”
“吾儿,你这兜兜转转,怎说的还是盐政?”
张峦好奇地问道。
张延龄点头:“不是盐政又是什么?听父亲一说,其实事情简单明了。如果坚持粮开中法的话,无论眼下弊端有多少,粮食始终是要运到西北前线,朝廷拿不到手,不会挪作他用。
“但要是改了折色法,粮食折成银子,会先汇入太仓,很难做到专款专用,而盐政所得银子,也会成为大明朝廷的正项收入。”
张峦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问道:“你是想问为父,到底是专款专用好,还是把银子充公好?”
“是啊。”
张延龄点头道,“眼下看来,其实大明财政已经出现很大的问题,从主要矛盾而言,还是先充实太仓,由朝廷来做统一调配,效果会好许多。是这层意思吧?”
张峦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没毛病。吾儿,那意思是说,还是得改,是吧?”
“是啊。”
张延龄耸耸肩道,“姐夫初登基,他想推行任何事情都受到个制约,那就是国库空虚。爹你现在之所以留在户部,更多是因为这才是当前姐夫最发愁的地方。”
张峦不满道:“朝廷缺钱,所以你姐夫就把我安排去了户部?那以后要是打仗,岂不是又要调我去兵部?”
张延龄笑道:“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啊。”
张峦气急败坏道,“那为父明天就去跟你姐夫说,我想进内阁,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偷懒,反正阁部那边我基本不会去……刘吉那老东西不是不喜欢我吗?嘿,咱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张延龄咧嘴笑道:“内阁好啊,爹你当上了阁老,就不分什么户部、兵部,全都一手抓了。”
“……”
张峦瞬间无语。
张延龄道:“爹,咱说点儿正经的。这次盐政改银开中法,也就是折色法,更多还是因为大势所趋。
“你尽管放心去提,就算遇到再大的阻碍,你只要想着这是在帮姐夫渡过难关,你就觉得千值万值了。”
“咋的,阻碍会很大么?”
张峦不解问道。
“阻碍有多少,取决于你的敌人对你下手够不够狠。”
张延龄道,“从先皇重病开始,爹你的仕途就太过平顺了,如果一点儿挫折都没有,别人只会觉得你是朝中最大的隐患。”
“啥意思?”
张峦问道。
“意思是说,爹你有时候也要懂得以退为进。”
张延龄道,“这次的盐政改革,就当是你卖个破绽给敌人,把你自己先搭进去,等有了收获后,姐夫再把你提拔起来。
“经历过一次沉浮,别人就会觉得,你没有那么大的威胁,到那时……你的地位反而会更加稳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