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银开中
第621章 银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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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特地离开自己平时处理公务的案桌,到殿外的太阳坝摆了两把椅子,翁婿二人对坐。
覃吉本在皇帝身后站着,朱祐樘示意让他找个地方自便。
“覃公公,这里就数你年长,你要是不坐,我也不好意思坐啊。”张峦坐在那儿,大言不惭地说道。
覃吉听了只好退到附近的栏杆旁,坐到一张临时设置的藤椅上。
随后朱祐樘便跟张峦说起西北地区鞑靼寇边之事。
张峦为难道:“陛下,涉及军务,这恐怕并非臣所擅长的领域,给不了您更好的建议。”
朱祐樘叹息道:“明日早朝上就会有朝臣提出这件事,眼下西北面临的最大问题,还是缺衣少食,接下来岳父还能筹措到更多钱粮吗?”
张峦不由往覃吉那边看了一眼。
这时躺坐着的老太监在冬日暖阳的熏炙下,眼睛微微眯着,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张峦暗忖,果然你们主仆二人一脉相承啊。
难怪覃吉刚才一直跟我诉苦,原来是皇帝在这里叫穷呢!
我这个当岳丈的,还指望靠上皇帝的大山,升官发财呢,现在倒好,居然让我自己填朝廷的大窟窿?
“陛下,您看这样可好,待臣回去问问延龄,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应对办法?”张峦显得很实在。
朱祐樘道:“老伴跟我说了,你跟他讲过,这次西北筹集钱粮事,你交给延龄去办理了,让他跟在京商贾接洽,行募集之事?”
“是啊,陛下。”
张峦解释,“延龄为人机敏,再加上他捣鼓出很多新奇的东西,跟商贾走得近一些,也方便正产和销售。不过您尽管放心,这孩子知分寸,不会去盘剥商贾,这次钱粮基本都是自愿捐赠的。”
“那……”
朱祐樘为难道:“让他们继续捐赠,是不是不太好?”
张峦心想,你也知道不好啊?
虽说朝廷盘剥商贾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反正没钱就压榨商贾,总能榨出点儿油水来。
但问题是,人家商贾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啥要被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地盘剥呢?
朱祐樘试探地道:“岳父,你看这样行不行……从户部拿出盐引,交给那些募集钱粮的商贾,算作朝廷对他们的补偿,可否?”
“不太行。”
张峦摇头道,“我说句实在话啊,陛下,盐引在商贾中已经不值钱了。”
之前一直在装睡的覃吉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了,蓦然睁开眼,起身提醒:“张先生,你这话不对啊……商贾做的就是官盐买卖,你怎么会认为盐引不值钱呢?那可是官盐啊,运到各处,就能拿来置办财货的好东西。”
张峦苦笑道:“光有盐引有什么用?这玩意儿在盐场守支多年都支不出盐来,跟废纸有何差别?
“朝廷过去几年缺银子时,都会滥发盐引,导致市面上盐引泛滥,而盐场这些年却逐渐呈现减产的趋势,就算是产出盐来,也都被勋贵占窝先行支兑了,那些商贾空有盐引却拿不到盐,对商贾的吸引力几近于无,这也是九边商屯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所在。”
朱祐樘无奈道:“可有什么办法应对?怀大伴说,最好是让朝廷把过去几年发出去的盐引重新收回来,折价收,然后再发行新的。规定新的盐引能在限期内进行支兑,不知道这办法行不行得通?”
张峦笑着问道:“陛下,朝廷有银子回收盐引吗?”
覃吉代为回答:“发新的,不就能兑换旧的?”
“以新窟窿来补旧窟窿,我的理解没错吧?”
张峦直言不讳道。
覃吉听到这样的质疑,多少有些无语。
心说,好你个张国丈,咋这么喜欢拆台呢?
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唱反调,打击我们做事的积极性?
张峦接着又道:“陛下,这件事其实臣跟延龄商议过,他认为盐政改革的关键点,其实是改变盐引的发放方式。”
“岳父,能详细说明吗?”
朱祐樘显得很热衷。
张峦问道:“难道朝廷就没有相关预案么?照理说,盐政崩坏这么多年,总该有所准备才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朝廷财政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吧?
“您看现在,西北戍边将士的军粮都无法保证,市面上盐引太多,已经分不清真假了,勋贵更是随便拿盐引就能支兑,而他们的盐引并不是靠给西北供粮所得。您说,这盐政能不崩坏吗?”
朱祐樘无奈道:“可是……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当前困境呢?”
张峦道:“朝廷把盐引发放的权限,从西北边军手里收回来,直接交由户部来发放。以后商贾用银子买盐引,而不是用粮食来换。户部再拿这些银子置换粮食,运送到西北去。”
“这样……行得通吗?”
朱祐樘双目圆瞪,一脸期待地问道。
覃吉赶紧从围栏边走了过来,走到二人身边,矮身道:“陛下,此方案先前也有臣子提出过,但最大的问题在于,西北商贾屯田很可能因此而彻底废弛,将来往九边调运粮食会更加困难,而朝廷以银子发放盐引,也可能会导致官员中饱私囊,变相地扩大西北粮食缺口。”
朱祐樘问道:“老伴,你觉得岳父的办法行不通,你有什么更好的应对方略吗?”
“我……没有。”
覃吉实话实说。
朱祐樘立即看向张峦,问道:“岳父,那你认为,这件事真要落实下来,会面临什么麻烦吗?”
“这个……”
张峦脸色为难。
我只负责听取儿子的话后向你如实进行转述,并不负责论证这件事是否可行。 陛下,咱能不能讲点儿道理?
我他娘的就是个混子,或者叫我传声筒也行。
你问这么多问题,不是难为人吗?
“要不然,等臣回去详细论证过,再问问吾儿延龄的意见,然后把这件事呈报上来,您看如何?”
张峦试探地问道。
“好。”
朱祐樘点头,“那得抓紧时间啊。今年西北边政恶化严重,最好能尽快解决问题。其实我也觉得,若是如岳父所说的那般,用银子来换盐引,那西北的粮食问题,朝廷就可以更好地把控,如果有富余银子,还可以用在河工方面,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张峦笑着道:“情况确实如此。”
覃吉听完后心中直打鼓,暗忖,这事儿要是被怀公公知道,肯定会气坏。
不过谁让我们全无应对的办法,而这位张国丈看起来却像是有备而来呢?
……
……
张家。
一家人坐下来吃过晚饭,然后便各自忙碌。
张鹤龄凑到老母亲身边说话,因为金氏拿来了几幅画像,说是让大儿子看看京师名门闺秀长啥样。
以张鹤龄的年岁,就算不会马上成亲,婚事也该定下来了。
“老爷,最近就连那些达官显贵,甚至是皇室中人,都开始往咱家送画像呢。有的媒人直接就来了,说是什么大长公主、长公主家里的千金……要是个皇女该有多好啊。”
金氏显得很得意。
你看我们以前接触的是什么阶层?
现在居然是皇室中人主动来跟我们联姻。
张鹤龄最先发出抗议:“我才不娶公主呢,听说当驸马的,就没个好日子过。娘,你别给我捣乱,专门坑儿子啊!”
张峦闻言皱眉不已,喝斥:“你个臭小子,怎么跟你娘说话?尚公主怎么了?当上驸马,那能让你小子以后更加富贵!”
张鹤龄羞恼道:“咱们家现在不是已经很富很贵了吗?为什么还要更加富贵呢?再者说了,我当个锦衣卫千户就挺好的,威风凛凛还自由自在……难道还想让我当阁老、尚书?我才不干呢!”
“你……没志气!”
张峦笑骂一句,随即皱眉,“你想当,还没人让你当呢。”
一旁正在嗑松子儿的张延龄笑道:“爹,我看大哥的性子,跟你有些像呢,都是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小富则安的类型。”
张峦一瞪眼,道:“现在咱只想小富都不行,必须得大富大贵!老二,你跟我进房去。那个谁……跟你娘好好看看画像!只让你看,没让你提太多意见,最后娶谁,那得看为父的意思。”
转过头,又小声对小儿子道:“回头帮你兄长好好参谋参谋。”
张鹤龄嚷嚷道:“爹,你以为我耳朵聋呢?我娶媳妇,让老二瞎掺和干啥?”
张峦冷笑不已,道:“让你二弟给你出出主意,看跟哪家权贵联姻更加合适,娶个贤妻回来,将来或许你就不会败光家产了!
“娶妻娶贤,你不知道吗?”
“他又没见过那些千金小姐,知道谁贤惠不贤惠?”
张鹤龄皱眉驳斥。
“他的本事,就连陛下都知道,难道你还不服气?”张峦道,“再啰嗦,小心老子不给你讨媳妇儿了,直接送你去庙里当和尚,打一辈子光棍儿!”
张鹤龄气愤不已,差点儿想对老爹破口大骂。
但最后还是金氏硬拽着大儿子往里屋拖,才避免一场父子纷争。
……
……
书房内。
张峦把白天面见朱祐樘的前后经过,如实跟儿子说了。
事无巨细。
“西北可能会有兵祸,你姐夫为此很担心。但兵祸的根源是前线将士缺钱缺粮,衣服那边还好说,连覃吉都说,以前西北缺布料、军服这些,那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多发点粮食解决问题。
“现在好了,布帛这些一上来就给解决了,据说人在不挨冻的情况下,吃得不用太多,也算是间接省粮食了。”
张峦说到这里,咧嘴直乐,如同孩提一般。
张延龄道:“你真跟陛下提了盐政改革之事?”
“是啊,你都跟我说了,我为啥不提?”
张峦道,“你小子跟我说这些内容,不就是为了让我找到机会就转告陛下吗?为父的脑子还行,没说错吧?”
张延龄无奈道:“其实人家覃公公质疑的也没毛病,我所说的银开中法也没比之前的粮开中好太多,弊端依然很大,只是暂时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案罢了。”
张峦道:“我提都提了,难道让我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不成?而且我还答应陛下,说回来再列一份更为详尽的奏疏,一并呈报上去!为父想好了,这次的奏疏,为父就不署名了!交给你怎么样?”
张延龄皱眉不已,问道:“爹,你是听说这次的计划有缺漏,故意不想趟这潭浑水,是吧?你还挺精的啊!”
“为父是那种人吗?”
张峦义正词严,“你小子要是不情愿,为父单独署名也不是不可,全看你的意见。”
(本章完)